短歌（二）(5)

原来极度喜悦中都带着极度的恐慌。
紧接着我就想问，向晚征你喜不喜欢我？
我憋回去了。
我怕她后悔。
6
我在公用电话亭给三表舅打了电话，却还是回了一趟他家，借口是落了点东西。
异常成功的，小孙子漏了些排泄物在主客厅的桌上，儿媳妇抬手让佣人丢掉。我边逗外甥边漫不经心地说:“嫂子呀，这家里吃的用的往后可都警醒着点儿，我外甥才这么小，金贵得很。等着十八年后，我外甥要有大出息的。”
终于，我在晚上七点左右，租黄包车来到向晚征给我提供的地点。
门木制，镂花，有点糙。门前是巷，巷后有街，街那边传来牲口的哼叫。打更的伙夫还没来，四邻闭门，扣铁环的声音很远。
我敲的仿佛是我的心。
我的任务是忘了你。
但是，凭现在这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忘掉你，怎样忘掉你。
如果就这样走掉，天眼海角我心中将永远住着一个叫向晚征的，白玫瑰一样的姑娘。如果我不尝试了解，又怎样得知，是死去的宋薇苓认错了你，还是活着的我轻看了你。

门，颤巍巍晃了两晃，吱呀一声，开了。
 7 
一间老屋，一盏油灯，一张半隐半现的美人面，一抹灰烬，一点青烟。
昏夜隐晦，万物唯静。
这时候，似乎该在夜半落点儿雪，不然对不起冬天。可是我又想，街上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怎么办。
“你知道，让我进来，意味着什么？”由她搀着，我不动声色地掩门，裹紧棉袍，怕她发现我的心跳。
黑暗隐去她的尖锐，她从一旁端来个碗，问:“还没吃吧？”
扒着饭，我告诉她昨天下午我和三表舅聊了很久，偶然得知他大后天要去拜访个人——他原本打算带我去，那位主人有个与我同龄的儿子，未婚，他想介绍我俩认识认识。我推辞了，不过记下了信息。
她就低头看我写地址，油灯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影描摹她的深邃，光中含着她的柔和。薄薄的纸，深深的影，我觉得此刻应该入画，她是含蓄的东方的美神。
“或许，当个贵夫人，也挺好的。”她轻轻念一句，气息消失于无形，听不出是反讽还是怜悯。
“汉奸的儿子，能嫁吗？而且，我喜欢女的。”我盯着她，语气不容置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