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二）(2)

我担忧着她这屋子的隔音，腿还没好利索，跑不快。 
“无妨，左右修脚的理发的我都熟识，不会走露风声。” 
赵妈一敛胡同大妈那种和蔼温存，眉梢眼角透出机警，手里的茧子适时露出来，提醒旁人她拿刀年头可不短。
我暗自吸了口气:“向晚征跟你说的？她到底信还是不信我？”
“不信，她会让你找我？就是你太年轻了，她怕你毛燥，被人家一诈就落了草。
“告诉宋小姐你，李行长的事儿，晚征可是半个字没跟我说。”
得，前句说怕我毛燥，后句就举出例证来了，我是让人家套出实话来了。
得亏是自己人，我只好乖乖缴械投降，说起事情原委。
 2
那个窃听器吓人一身冷汗，当时就把我要找向晚征撒的疯给浇灭了。我请阿姨帮忙叫辆车，拿着根文明棍，在去银行的路上反复琢磨这件事儿。
街上都是人，学生装，旗袍，大衫儿，军装，看着都汗涔涔的，让人觉得闷得慌。
我明白，三表舅不可能不知道。一根游走于乱世二十多年的老油条，一个钱力与权力正盛的大买办，被人在老窝里轻易安了一个十分显眼的窃听器，还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一眼识破——扯淡呢！

再想那所宅子里，因着孩童富有些人气，装潢也不失华丽，可是——那里真的只有妇孺，没有家族里任何一个成年男子。中国自古以来讲究阖家团圆，四世同堂，只要是自家人——富态点扩至五伏，穷酸点至少妻儿老小——都是得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哪有孙子满月，儿子老子一起搬出去住的道理？
什么原因，让也算有头有脸的三表舅和表哥有家不能回，或者说，不敢回？
我那位嫂子，那位送我上车的阿姨，她们认得这窃听器吗？还是只以为是装饰品，不打紧？
 我心中兀地生出比刚才强烈万分的恐怖与悲哀。
下一步，怎么办呢？
脑海中又浮现会谈室走廊里那一幕，一个外国人，一句模糊不清的外语。
我早预感到三表舅可能不只是一个英商经营银行的代理行长。他在政治上扎的根也不会浅，不然不可能在如今的上海立住脚跟。只看他是玩的自家兄弟的，还是奸通外敌的。
如今猜想，很可能是后者。
那老爹为什么让我来趟这趟浑水？他竟一点察觉没有？
……
想半天，我恼了，觉得率性是迈开腿，一走了之。这年头冤案多了，发国家战争财的也多了，这主儿还是我亲戚，说不定过不久就会有报应上门，没有只能算他运气好，我一个刚毕业的女学生又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