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逸话(2)

我仍以为那是小城人空前绝后的一次逃亡，虽然已不能清晰地描述出那时正在发生的很多事情。青年时曾喜爱用眼睛和脑子牢牢捕获自己家乡永不会被正式刊登的种种不凡的我，也在炎热的夏季遏止住自己的天马行空；眼前雾气笼罩的世界再次宣布它最复杂的一面同样最毫无价值，而疲惫不堪的大脑终于脱水。
接着亡魂再见面，二十二岁的酒醉状态，踉踉跄跄。
那么名字叫“川”的发小是个染黄发的青年，昨夜他邀请我聚最后一次，明日他定好时间已经离开，我刚在明日的午后醒来。时间是八月中旬的某天，讲述的回忆坐落于工厂因极端炎热停工后充裕的自由时光里。这是我前所未有，之后也不再有的假期：由许多个不太黑的夜晚，一座日夜颠倒的城市，层出不穷的幻象构成。例如把月亮当做太阳，例如让小城深陷入海底，例如被抛掷出地表，例如浮在九重天之外。
自己当时大约是醉得厉害，把一些孤单的事物看作成双成对的；星星极快速地飞来飞去，仿佛整个世界被放进洗衣机里来回搅动，一个无头的男人飘在半空中吃掉了一颗颗太阳，长出手和脚的月亮如此唱起了歌。脑袋只空空荡荡，所以自认为清清白白，那些电风扇在耳畔嗡嗡作响，自己昏昏沉沉得一言不发。

“嗝。”
我身处这么一个不太黑的夜，一切都流光溢彩难说正常，那些本能看清的事情与本看不太清的事情。我和川对坐着，持续生吞很多不太凉的酒，它们全部是热的，也是暖心且温的。川正在讲如何用一辆摩托离开小城，需要一台十瓦力的发动机，一捆钢筋和一箱五十码的铁片；生动地吐露太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后，他反过来询问我是否还缺什么。
我对川并不太熟悉，他的想法和做些什么事时的理由，早已如此。也不清楚他的旅行，有关他旅行所必要的，同可能对他有意义却不是必要的种种琐碎，或许我曾很熟悉他，之后再有段时间重新熟悉了他；川离开小城大概五六年后，在一个极其潮湿的冬天路过小城，顺道找我叙叙旧喝喝酒。当那个男孩一本正经地询问我的意见时，我至少是不熟悉他的。
我更不熟悉摩托车和旅游，提不了任何建议，我想川恐怕也知道这件事。他是在旁敲侧击，尝试问我另一个问题：关于他的发小能否与他一起上路的疑问。我闭目顾着沉默，暑气熏蒸的烧烤摊动摇不了的沉默；我又向嘴巴里继续灌溉，然后朝他做出我今晚做了很多次的微笑。
或许五六年前，在二XXX年的时候我会毫不迟疑地接受川的邀请，不过此时非彼时。由于那个夏季我染上一种病，一种会不停咳嗽与嗜睡的病；又或者说我和川的处境不一样。川是初中就没了爹妈的孤儿，靠亲戚的接济和一些热心市民的帮助过活，勉强留下房子没被送进孤儿院。我的父亲虽然走得早，但我的母亲组建了新家庭，我和新的父亲以及妹妹的关系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