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开的胃(6)

她又烤好一块肉，想要递给我，我拦住了她。
“你自己吃吧。”
“我等会儿吃也行，你不是能吃很多嘛，先给你多烤点，填填肚子。”
“我已经把消化功能调到最低了，随便吃点就够了。”
“嗯？你为什么没把消化功能调到正常？”她好像很吃惊。
“这段时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不调到正常？”
我许久没说话，只是做出了行动，把旋钮调到了正中央。
她笑了笑：“这就对了。”
人工胃开始蠕动，它以一种我早已忘却，却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工作，刚吞下的那块肉在胃里翻腾，它用力消化、挤压，还没来得及解决掉眼前的麻烦，食管中又继续降下更多的食物。我想，如果它现在是超人般的消化力，来再多的食物对它来说也不在话下；若是乌龟般的消化力，它也大可以停摆，它知道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所以能安于现状，以差能力做差一点的事，没人会对它抱有期待，它便能过得很轻松、很逍遥。
可是它现在只有差强人意的能力，它变回一颗正常的胃，我对它有了期待，它便要拿出十二分精神才能做好这份工作。胃里堆积了四五块肉，它当然能在两小时内解决掉它们，可我还想吃，它看着四五块肉，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工，完工后就能休息，去做它自己想做的事，可我觉得它有余豁，还能塞得下，又马不停蹄地把肉扔给它。最可悲的不是在它刚消化完肉食再给它加派任务。而是当它消化完一半，我就把第二块肉扔给它。这样它手头就有了两件思虑的事——一件事它才完成了一半，却得想着另一件事该怎么完成。这还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它只要不反抗，我就会心安理得地继续以这样的速率给它加派食物，它永远无法达到真正消化完的地步，胃里永远有等待它去消化的肉。它或许也可以选择罢工，可它是正常的胃，正常的胃不能罢工，因为我需要它。

人工胃开始慌乱，它左右戳动其他脏器，想得到一些安慰，但它们离它远远的。心脏踹了它一脚，脾脏和左肾给了它一记右勾拳，胰腺狠狠捅它后背，它被揍得鼻青脸肿，这才安分，老老实实消化去。
吃过饭，我和女同事分别。临走时，她上前抱住我，跟我说今天玩的很开心，期望有下一次约会。我说好的。她头发里的气味快让我喘不过气来。
回到家我发觉人工胃在哭，它越哭，我越难受。它的泪水像海浪，一个大浪头，狠狠地拍散我，我掉进它的泪海，四周全是它的情绪，包裹得我再一次喘不上气。我挣扎着转动肚子上的旋钮，让它变成了与世无争的老乌龟，它终于松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
自然而然，女同事在公司里找我的频率变多，而且都不是要紧事，有时候就是路过我的工位，却能趴在我工位旁，关于某部电影电视剧聊上十分钟。
明眼人都看出微妙，打趣道我们俩是不是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