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聚合(6)

“老张啊，我和孙子给你送灯来了，你在那边好好过啊……”
张羽看着难受，但他知道自己不该打扰夫妻俩，等到老太太要走，最后哭着说：“等我阳寿尽了，我再下去陪你，你放心吧。”老太太说完，张羽知道该走了，于是又搀起她。
走在回家路上，老太太突然站住，默不作声。张羽耐心等待片刻，老太太终于委屈地说：“我不想去你爸你妈家，我想在自己家呆着。”
“好，我陪你。”张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十五晚上，镇宾馆前拉起一条条彩灯。祖孙俩顺着大道一路看过去，听到不远处飘来的歌声，张羽说：“是跳广场舞的吧？咱们去看看？”老太太认真听着，摇摇头说：“不是广场舞，是交际舞。”
“交际舞类型那么多，我听着也不像啊。”
“我们那个时候就叫交际舞，两两一对，在舞厅里跳，门票五毛钱。”老太太快走两步，看到广场上成双的人，得意地指着说：“你看，是交际舞吧！我和你爷爷总跳，不会错的。”说着，又念叨着：“去的人少，舞厅黄了，都到广场上跳。你爷也……”
不等她说出来，张羽提议道：“你也去跳两下吧！锻炼身体。”
“要两个人。”

“你教我呗，咱俩一起~”
张羽笨拙地迈动双腿，跟上奶奶的步伐。她说什么话，都淹没在震耳的音响声里了，他听不清楚，都笑着应付说“好”，就像平日里听她絮叨一样；广场上的人群散开，又聚在一块，随着音乐律动，释放出自己为数不多的青春与活力；真正年轻的小孩子们，溜着广场边摔炮玩，有不少手里握着一把呲花，在夜色下晃动出五彩的圆圈。
等到八点钟，跳交际舞的人群散光，音响也关掉抬回车里，小镇笼罩在静悄悄的夜，面包车闷声一闪而过，只剩下广场角刚从网吧回来的半大孩子们，其中一个灵瘦灵瘦的不知从哪个房间搬出一箱礼花，摆放到广场正当间，随着众人一声欢呼，燃起的火花蹿进箱子里头，“咻”的一声上了天。烟花在黑暗中爆开，炸成一个红亮的圆。一连红绿紫好几种颜色，几户人家阳台亮起灯，有人趴在上面看。
等到圆圆的烟花和圆圆的月亮一道，把团圆的祝福送到小镇的每一户人家后，人间静下来，夜又一次降临，此时离正月十五结束还剩下三个小时。
回到家，老太太看腻了元宵晚会，早早睡下。张羽洗漱完，顺手带上房间的门，“咔哒”一声，把门关严实。他在关着的门前站立许久不愿走开，屋里冷冷清清，屋外没了动静，没有钥匙打开大门的声音——他确切是不会回来的。

想清楚这点后，他的新年终于拉下帷幕，又一年过去，他不必再期待什么了，也许一直期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