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聚合(4)

二爷听完也乐出声，手一摊，说道：“你点一个试试？”“我试试！”张羽接过打火机，一次点火便烧着了黄纸。二爷盯着燃烧的黄纸，笑骂道：“你爷偏心眼，谁都不行，就孙子行。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孙子！”
“您是孙子，您是孙子，我不和您抢。”张羽边送钱，边用树枝扒拉着，二爷朝着后脑勺赏了他一手刀，张羽吃痛便道：“你哥可看着呢，二爷！”
“快烧吧你。”说着，二爷从地上又捡起一根树枝，跟着翻动没烧干净的纸钱。纸钱在冰天雪地里烧得脆响，火苗窜起半人高，烤得张羽浑身暖洋洋的，在心里把心里话说了个遍，大多话都梗在喉咙里头，嘴上只是重复说着：“收钱了，爷爷。” 
纸终究是烧完了。雪地上的灰烬还泛着暗红，张羽把灵牌捧起来，独自送回堂里。打开小隔间的门，把灵牌摆回摆正，从一旁预备好的烟盒里抽出支烟，放在灵牌前。这一切做完后，他才注意到空荡的酒杯，想是太久没来，酒都挥发干净，于是顺势拿起烟盒边备好的二锅头。
手抓酒壶，冰凉凉直扎手，拧开盖儿顺着瓶口往里看，酒已经冻成一整坨。张羽愣住半天，试着倒一倒，一滴酒也倒不出来。
安息堂太冷了，活人呆着的地方都这么冷，死后呆着的地方又好到哪儿去呢。

他把瓶子放在羽绒服里暖半天，二爷催时，勉强倒满一个杯底的酒，约么半截小拇指高，他略有遗憾地放回酒瓶，回到车上。
二爷等得着急，问：“怎么这么久？”
“酒冻了，我化一会儿。”张羽坐回车上，他的胸口有些凉，是温酒时冰到肉了。半晌，他突然想起来，说：“我昨晚才梦到我爷回家看我们。”
“你不害怕吗？”二爷问。
“不啊，我爷不会害我的。”张羽下意识说。
车回到镇上，二爷把张羽放到镇广场，嘱咐道：“你在人多的地方呆一会，多转转，转半个小时再回家。”
“这有什么说法的吗？我之前去几次也没人告诉过啊？”张羽反问道。
“就是去人多的地方沾沾生气，以前你家人多，现在就你和你奶俩人，别把什么不好的东西带给你奶。”
张羽在空有热闹的大街上转半天，一直到吃晚饭奶奶来电话，才往家赶。一进楼道，热闹隔在门外头，霎时间冷清下来。
他突然想到昨晚做的梦，梦里爷爷嫌喝的酒太凉，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忘了这件事。一想到老人要开春回暖后才能喝到化开的酒，张羽心里便不是滋味。
“昨晚都告诉我了。我怎么给忘了？”他感到懊恼，一拳捶在墙上，眼眶里也蓄上泪。在这无人打扰的楼道里发泄痛苦片刻，热泪逸出的热气打在眼镜上，附着一层朦胧雾气。透过这层薄雾，白炽灯钨丝散射出的光芒晕成两圈彩虹。等到彩虹消失，他抹把脸，掏出手机，奶奶又在微信上发语音催他，他回复马上到家，然后打开照相机，换到前置摄像头，那张大脸除去褪不下的黑眼圈和冻得通红的脸，再看不出他受过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