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原(4)

为什么会这样？是环境变了，他们在村庄内可以在交谈时就某件事发生地明确指出某个方位，亦或者指出是谁人的家，一棵树，一口井，一辆推车，哪怕一块砖，都能启封他们的记忆，然后将那些沉淀数十年的见闻故事，以及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厌其烦的掏出。可现在却是做不到的，只因缺少了能勾起他们回忆，串联他们话语的点与线。
在崭新的、优于他们环境的地方谈论过往变得难以开口，索性沉默，只唠唠家常，谈谈在城里的见闻，哪个公园好，哪个地方清静，带孙子孙女去哪玩，商场多么大。
然后，当每个人都去过后，就又无了源于好奇产生的沟通契机。
脱离土地的年轻人的活力让这群人能够繁忙，迫切想融入城市的渴望也让他们应当忙碌，对过往带有不堪，故此，这群在土地上奋斗了数十年，乃至抱上后代的老人就应当乖乖养老了。
养老，便是享福，被剥夺否认了劳动的能力，理应也必须乖乖闲着，在哪都好的城市里闲着，在让年轻人感到日新月异，让根深蒂固的村里老人为之疲惫的城市闲着。
故此老赵斗胆选择逃离，他回到了这做被突然废弃了的村庄，连同他播下的种耕过的田，仍对开春雪化后一成不变抱有期望。

但这不可能，他们字都签了，政府文件也下来了，所以现在不过是老赵以一个朴素的农民，忽然有了诗人般忧愁对过往产生留念。
几天后，他便对留下死了心，彻底失去了这种情感。要动工了。
搭载工程器械的车子一辆接一辆轰鸣驶来，为这片雪中增添黄色色彩，老赵走出他收拾干净了的房屋站在路边看着，村庄再度变得喧闹，这喧闹也正催促他排挤他离开。
有管事的发现了老赵，便上来说：“怎么还有人在这啊，你是村子里的人吗？还不快走，要拆房子了。”
老赵没有多少底气，他只诺诺的回答道：“我知道，我马上走。”
“快点嗷，要出了事故可就不好咯，明白不。”
正说着，三辆黑色的小轿车并列驶来，停在村头，下来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在那摊开的图集前指点着村庄进行畅想。
“回头哇，这里就成了高速路，连通两座城市构建新纽带，提高地区彼此沟通效率，促进两城市间发展，此外，还将就近建设全自动农业枢纽站，依托新兴科技，并以高速路旁千亩农田为基础，打造实验基地，解放乡村生产力，将劳动力向城内转移，构建面向全国乃至全球的展示板，逐步推广新农业耕作方式，达成现代化农业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