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堡垒的讯号(5)

我的鼻头酸了。我花时间镇定了一下，用手帕抹了抹眼角，重新以一个侦探的方式踱步出门。同事们向我投来一致的、关切而谨慎的目光。我整理了一下大衣，低下头，在那些虚幻的高楼倾泻出的金色灯光中风尘仆仆地穿过马路，在巷口的报刊亭里买下一份当日的晚报。我压低了帽檐，和亭子里的老头道过谢，在车流中转进漆黑的巷子。
我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街坊邻里的启事：一个孤身寡居的中年男人寻找他的爱犬，一个乞丐被发现酣睡在热气腾腾的井盖上。一个鬼鬼祟祟的皮条客打断了我，问我想不想找点乐子。我礼貌地回绝了他，此后巷子便全然冷清下来。头顶的灯泡闪烁不定，我翻动报纸，在长椅上等候搭档赴约。
二
在觥筹交错之间，我收到了你的消息，像一桩债务打断了我及时行乐的念头。你要见我，你有话和我说。时隔三秋，自从我被困在这个案子里我几乎要把你忘了。我绞尽脑汁地出了一会神，仿佛一粒沉睡多年的种子正被一股暖流滋润，或者只是刚刚下肚的一杯热酒温暖着我的脸颊和四肢。餐间里烟雾缭绕，我痴然地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酒桌上零碎的声响宛如呓语一般在四下游离，含混不清、不绝于耳。

何时你像一片树叶脱离了我的躯干？冗长的午后，耀眼的日光铺洒在大街上。寻常的人流穿梭着，在幕间的场所错身而过，为了某个遥远的目的，独自担负一具形体的重量。你看，关于你，我只剩下这些季节一般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了肉身，徒有躯壳的记忆，它像一棵树在我体内生长，伸展枝叶，将岁月触碰出一丝丝涟漪。我没能找到凶手，我逐渐被友人遗忘，但我仍在原地踏步，按照本来的面目维持着不堪一击的生活。白光在枝叶间留下窸窣的斑点，我们在孤独中相互依偎，如此敏感、如此脆弱。桌上的花束仿佛在呼吸，玻璃瓶里已盛满了淡泊的素馨。我惦念着那瓶以月圆周期为限酿成的红酒，已无法被眼下寡淡的酒精泡沫安慰。
导演的梦想破了产，他声称在一笔资金的骗局中落入了愤怒的圈套。心脏，鱼儿，月亮，那个谜团谁也解不开了。他咒骂着那群“精力充沛、能言善辩、擅于把自己弄得汗流浃背”的家伙们，让他苦思冥想时一贯沉静的话语毫无用武之地，只得交付给一阵阵突如其来的悲伤。他醉了，不停地吹嘘他是那种十九岁就能感受到透彻心扉的绝望的人。余下的各位一个个端坐桌前，像几尊没落贵族的雕像，在他无所不能的狂想下展开的煽动性演讲中保守着高傲的空壳。最后，他们把这个烂醉如泥、吐得不省人事的诗人扶上了轿车后座。他哭了，簌簌的眼泪沾湿了红扑扑的脸颊，他说他竭尽全力都逃不出这些个野心家的论调，他对自己失望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