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021】故乡之梦——过年好(3)

等到日晕微黄，厨房方桌的案板上摆满了这些随性捏出来的精巧物什。姥姥起身去取蒸锅，厨房里清冷了片刻。这柴米油盐了半辈子的厨房，墙上的油灰好像还是这么多，水池边像是永远洗不干净的抹布还在那搭着，瓶瓶罐罐、锅碗瓢盆，还有那张方桌上摆着的花馍，像是从来没有动过，一如玉蛾出嫁的当年。
起锅了。
当年熔了五口旧锅才倒出来大蒸锅，半截水缸大小，眼下攒满了汽。一开锅，浓密的蒸汽裹挟着面粉的清香扑面而来，登时厨房里云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白雾从窗子涌出，旋腾而上，在院子外头也瞧得清楚。大馍枣山这些要留着过年敬神，圆馒头则要趁热吃，那么香甜劲道的滋味，蒸一锅只能尝上一顿，等明儿再热一下就没这么香了。
上菜啊。年到眼前，什么好东西都不用留着了。
馒头在馍筐子里拿馏布包着，怕凉了。双丰掌勺炒了几个菜，蒜薹炒肉，小酥肉现成的，切段的蒜薹杀生，撒下食盐味精十三香，稍微翻两下就出锅；青椒鸡蛋，一点盐就好，油放足了怎么炒都好吃。身后，玉蛾摆好瓷碗开始盛粥，五谷杂粮不挑不拣全下进锅里，大锅滚了五六火，可黏乎了。热菜有了，凉菜也不能少，姥爷凉调了盘熟牛肉，新鲜大葱斜切成薄片，拌好之后甜丝丝的。可盈不喜欢吃葱，唯独凉菜里葱吃得下。等姥爷切完葱，姥姥接过刀来擦点姜末，拌个藕片。舅舅舅妈端菜，可盈不闲着，捧了碟子碗筷去餐桌上摆好。也就二十分钟的功夫，菜就齐了。

都齐了，只差新年了。
新春是从半夜十二点开始的，待谁家第一挂鞭炮声响，千家万户都炸了起来。
“可盈？可盈，快起来！”
“嗯……”可盈从床上坐起来，嘟着小嘴揉了揉眼睛。
“要放炮啦。”
“呀！”听了这话，可盈睡意全无，由双丰帮着把衣服穿个差不多，踩了鞋一溜烟跑了出去，刚刚钻出棉布帘子，冷风便“呼”地扑上来，刺得刚起床的可盈小脸生疼。可盈赶紧用小手捂住了脸，可还是没挡住冷风灌进领子里，缩着脖子打了个寒战。身后，双丰追上来了，嗔怪着为可盈带上耳暖，套上手套，又把红围脖给围上。可盈拍了拍手，厚实的棉手套发出砰砰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嘿嘿。”可盈咧嘴笑笑，穿过院子，跑出了家门。他爸站在卧室门前，看了看手里的皮筋和发卡，嘀咕了句：“还是得她妈来。”
门口安了一盏白炽灯，灯下可盈她舅舅已经抻开了一盘十万头的鞭炮，像一条火龙从门口游到东墙角，又从打个弯转到西墙角，最后掉头来游回门前。
“可盈，躲好！”可盈听了，赶紧跑回去，合上半扇门，然后躲在门后捂着耳朵探出半个脑袋。
她舅舅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蹲在地上朝门内大喊：“放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