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恒众存（重译）(3)

有人在尖叫。他只是远远地听到了，仿佛穿过许多墙，其余一切都被痛苦淹没了。他的全身都在燃烧，就像有人在他的血管里注入了熔化的黄金，一根一根的剥开他的神经。他的胸腔像被裂开一样痛，他的头像被一缝一缝地拆开一样，他不能动，不能思考，不能呼吸，除了疼痛，他没有任何容身之所，即使这样，他以为自己会在它之下分崩离析。碎成了这么多碎片，然至少到那时它会结束，它会停止，拜托，就让它停止吧。
它没有停止。但他又淹死了，在这一切似乎不那么重要的情况下，亚恩又掉回了世界的另一层，让它笼罩了他。
一片漆黑。亚恩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视力逐渐调整。他脚下有块石头，又黑又扭曲又粘稠，空气感觉又热又沉重。透过厚厚的云层，他看不到太阳和月亮，在他所能看到的范围内，整个天空都笼罩着棕灰色。一小片星星掠过，他一个也认不出来，认不出熟悉的北斗星或人马座，认不出红色的蛇眼。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光明，这个世界充满了参差不齐的黑色岩石和薄雾，以及低空下绵绵不绝的细雨。
闪电在远处爆炸了。他先看到树枝状螺栓，然后是雷电。它的阴影勾勒出遥远的群山，同样参差不齐，同样黑色，同样空旷，陆地向它们渐渐升起。

有水的声音，主要是雨滴落入水中的嘶嘶声。亚恩在耳朵的引导下转过身来，在底层的砂纸上磨掉了他脚底的皮肤碎片，然后看到了几步之外的海岸。他走到了它的边缘。海浪靠在岸边几乎无声无息，因为它们没有可以打破和吸收的砾石，只有坚硬的岩石，光线穿过云层和闪电击中时，只能勉强勾勒出波峰和波谷的轮廓。
他弯下腰，把一只手的手指浸入水中，却发现并非如此。它以错误的方式粘附在他的皮肤上，太黑，太粘稠，太温暖，不像水。在星光下是没有颜色的，但是他毫不怀疑，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它会是铁红色而不是蓝色。
什么都没动。没有呼吸。整个世界黑暗而寂静，静止在星辰之下，比任何沙漠都要贫瘠，亚恩蹲在延伸到地平线的血海的岸边，海浪在他的脚下蔓延。
喝。那是最微弱的声音，根本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在脑海里听到的。当一个人站在高处——屋顶边缘，或者沟壑上方的小径——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跳下去。当一个人坐在燃烧的火堆旁时，说: 把手放进去。只是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他舀了一掌，喝了下去。它尝起来就像血液一样，既甜又辣又苦，在他的喉咙和下巴上滚烫而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