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楼阁之一·怪人(4)

走在街上的老赵听不到这些话，听到了也不在意，他一边走一边喝酒，早已进入飘飘然的状态，连自己家在哪都想不起来，更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孙子，全凭着习惯步步行走。
他的酒量一向不好，几口酒就足以令他失去多半神智。
街道越走越荒凉，转过身去，仍能看到成片的高耸楼阁，远远地，几座楼飘浮在半空中，俯视整个城市。
老赵脚步踉跄，除去喝酒的时候，嘴里总在嘀嘀咕咕，好像身边一直跟着某个人似的。
行至桥边，被坐在地上的老乞丐多看一眼，老赵走过去说：“空中楼阁，一切皆是空中楼阁。”
老乞丐伸出手来，像是要抚摸老赵，其实只想要他手里的酒葫芦。
老赵紧紧握住手中的葫芦，那里已经没剩下多少酒，“凡人所思、所造、所得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一切，连你这个乞丐也是如此，你在这里讨钱、讨饭，每次伸出手来，无不有所期待，你不知道对面走来的人会不会停下、会不会给予施舍，这期待便是虚空，虚空之上才是你的乞讨、你的空中楼阁……”

老乞丐几次奋力抓取，终于够到了葫芦，两人都不肯松手，僵持了一会，老赵有些困惑，“这葫芦酒算不算空中楼阁？它实实在在，余味还留在我的嘴里……”
老赵已经尝过酒，老乞丐馋意正重，更执着些，终于夺过葫芦，仰脖往嘴里灌，一口气将剩下的酒喝得涓滴不剩。
“算。”老赵斩钉堆铁地说，“这葫芦、这酒，也都是空中楼阁，酒入你肚，化为乌有，葫芦一空，便成无用之物。”
听说是无用之物，老乞丐将空葫芦扔到一边，高兴地说：“大祭酒是坏人，你是好人，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夺了你的符，做大官、喝美酒，你遭到陷害，啥都没剩下，喝坏酒……”
老赵席地而坐，捉住老乞丐的一只手，神情更显兴奋，“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被大祭酒陷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人世不公……”
老乞丐只想躺下睡一会，打个哈欠，“但这都是空中楼阁，既然如此，何必……何必放在心上？”
老乞丐随时随地都能入睡，不一会就发出鼾声。
老赵仍然握住老乞丐的一只手，唠叨不停，“……‘空中楼阁’的意思不是一切都无所谓，恰恰相反，恰恰相反，简单地说，它意味着一切皆需小心呵护，空中楼阁建得越高，越要小心，比如符箓，这是最壮观的空中楼阁，也最需要小心对待，需存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