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美满 Ⅳ(9)

“好……”
“那就快下车了，李静。”
敲窗声响起，那穹顶的太阳便这般消失不见，只留下飘雪的永夜。遥遥相望的饭店内部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声响走过向外敞开的高门，飘进满天飞雪，终究是吹散了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的愁容。
李静悲哀地发现，自己眼前又开始时不时的蹦出些幻觉。
她恍若隔世地看了眼父亲的手指骨节，抬起头，瞧着他人模狗样地穿着黑色西装，举着雨伞，正看着自己——他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他的眼中，父亲不过是耍耍威风的代名词。
李静刚把手放在了门把上，宛若诅咒的一阵风便经过李静的耳畔，送来男人凄厉的哭声——她吓得手一缩。
“你问一下，昨天在医院闹事的农民工，还在咱们绕开的路口闹事么？”
司机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简短的人声从电话里钻到他的左耳，随后又顺着白气从嘴里冒出：“好像是不闹了。李太太，您怎么问起这个？”
摇了摇头，李静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昨夜闯入暴风雪的背影，开了车门。
“李太太，您的捧花别忘了。”

道了声谢，李静急忙回车里拿走捧花。
“怎么这么晚？一路上没出什么事情吧？”
李静搭上父亲湿热的手掌，随着他逐级登上台阶，却像是被阵阵冷风缄默了嘴。
“说话！”
李静又瞥了眼他的手。这双手枯黄干瘪，冻得青紫，还微微发抖——它应该摸着一双不会变老的柔荑，应该握着透着绿光的玻璃酒瓶，应该撒着飘散的黄纸——就是不该握着自己的手。
“说话！”
“行啊，让我说是吧，”这火苗终于点燃了李静满身的枯骨，被风一吹，猛地在全身鼓起愤恨的浓烟，“你把我阿妹卖上山的钱拿出来，还给林叔赎了她，我们什么话都好说。”
“那钱，没了，我……”
“没了？”女儿的瞳仁被风一吹，灰烬落在老李头的嗓子里，呛得他呼吸直咳嗽，“好说啊！那陪我结什么婚啊？！你上午还能给我一巴掌，老当益壮啊！不如去找你的莺莺燕燕搜罗点儿口粮回来，那不是分分钟钟就能凑齐么？”
“小静啊，爸不像你想得那样，你不能这样对爸说话……”
“爸，我最后一次叫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