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美满 Ⅳ(7)

“姐，你今天结婚，不是个该哭的日子。来，我帮你把妆补好。”
是啊，她最幸福的日子，却血淋淋得像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
眼前坐着的人是如此固执，李静只能点头。
离家多年的李静并不知道妹妹是从何学会的化妆，就像她不了解自己母亲的裁缝手艺。
面前的小女孩，似乎总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哭着要爹娘的样子。可在她离去的十年间，她似乎也和爸妈一样缺席了妹妹的人生——这个女孩就这样心甘情愿被困在这大山之中，直到如今这样面目全非。她知道妹妹的品性，但并不清楚这面皮下的血肉里何时长出了副面具。它勾勒出夸张的图案，却没有那斑斓的色彩——这张黑白色的小丑面具对着自己，正笑着帮自己补妆。
“姐，我其实对姐夫并没有什么怨恨，相反，他是值得我仰慕和尊重的人。当我在去年收到你和姐夫结婚的消息，我高兴得要跳起来——如果姥姥在这里，一定会为我证明的。”
“只是，姐，你虽然总把我当你身后的影子，但太阳也总有落山的时候。”
“那姐就帮你逃出去，靠不靠你姐夫和我都没关系，好不好……”

李静感受着阿妹同样冰冷的手在脸上涂抹摁压，甚至连积蓄良久的泪水都不需要她擦。妹妹从小就知道自己能憋多久的眼泪，所以在她小不点的时候，就知道搬个凳子站在上面为自己擦眼泪——做得多了，哪怕十几年过去了，她也下意识地记得。
“姐，我初中肄业，大山外也没有需要我的地方。那天你在医院和爸妈吵架的时候，我在门外听了好久——他们有一点是对的，我走不出这座山。”
“你能走，姐。这次结完婚，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门，被敲响了。
门外是自己的丈夫，门内只有三个伤心人。
那些所有本应围坐在这里红着脸说悄悄话的姐妹，本应堵在门口刁难新郎官的朋友，本应幸福地梳着自己头发的长辈，本应笑着朝新娘子要糖的小孩——全部掩埋在雪虐风饕之中，等待着风雪的消停，等待着太阳的降临，等待着消散在现实的空气中。
打开了门，是裹了层雪的李明。
瞧着美艳动人的妻子也在看着自己，他在吻之后，甚至忍不住像拿上结婚证的第一天那样，悄悄举了一下自己纤细的新娘，直到她娇呼出声；还没等到李静提醒，新郎官便发现了妻子耳边的绢花，迫不及待地把它别在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