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美满 Ⅳ(11)

坐在大厅里的人们都以为是老李头过于不舍，倒也没都等着；连站在舞台上的司仪也并没有催促，反倒是揶揄道：“看来新娘的父亲对女儿的感情很深，让新郎和我们再稍作等待，等着他们将幸福不远千里地递到我们的面前。”
胃里翻江倒海的李静咬牙切齿地抹了几滴泪水，又觉得这司仪的声音耳熟，便在掌声和喝彩声中往前一瞧——这才发现祁秘书套着格格不入的西装，正笑着挥手；而自己的新郎不知道附耳说了什么，惹得两人都眉开眼笑的。
聚光灯落在他笔挺的身子上，像是穹顶之上，那青铜雕像指尖上的太阳。
而只要走过这一段路，她就会像穿过这门外的暴风雪一般，余生总归会迎来霁风朗月的夜。
“这里没有一朵海棠花么？”
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女儿的鬓角，老李头瞧着女儿酸甜苦辣的所有表情都并不屑于对着自己，只好哽咽着挽起自己闺女的手：“出嫁的女孩子别一朵海棠花才好看。”
李静依旧没有扭过头来。她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丝毫没有顾忌被裹挟着向前的父亲。老李头就拽着女儿的胳膊，低声念叨：

“你妈妈怎么这么粗心，没了海棠花，怎么嫁人……”
“你还想给谁摘海棠花，又还想给谁戴上呢？需要经过你手的海棠，哪个不是被你拖累到一生凋零？”
身侧的男人终于是顾不得周围的人，连女儿都扶不住，蹲在地上，用两只手摸着擦不干的泪水。在诡异的气氛中，奔向爱情的瓦朗蒂娜不得不一把拉起了自己的父亲，像周围人微微颔首致歉。台下的人又报以热烈的掌声，她便牵着父亲，挥着手，就像是为自己指挥《命运》的卡拉扬，为没有《婚礼进行曲》的寂静大厅奏响了鏦鏦铮铮的辉煌乐章。
“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仨……但我真的不是……”
老李头还在喃喃。
“李恪，记不记得你常说的那句话？憋回去，别出洋相。”
他不得不战栗着身子，抬起头，勉力着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满含喜悦。
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没了自头顶绚丽多姿的琉璃而投射下来的彩光，顿现内部的凄凉衰败——宛若身处老李头待了一辈子，直到如今妻离子散的灵堂。惨白的光亮被灰白蜕皮的墙壁反射，如门外的暴风雪，落在墙壁上的十八个精心准备的黑白花圈里，却响起淋上热油一般的凄厉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