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美满 Ⅱ(2)

“好……”另一只手晃过床头橘黄色的灯光，投下一片无意义的斑驳阴影，落在床头柜上，也落在李静的眼中，“阿明……”
“怎么？又觉得愧疚了？”听筒传来一声轻笑，“愧疚带不来爱情的，我的老婆哟。不过你这个想法挺好的，这样你以后和我生活就要小心点了。你看，我首先是图你的人，其次是图你的身子，再次图你的项目，还图你不嫌弃我打呼……”
“拉倒吧，晚上打不够，白天还能满嘴跑火车。
“我马上到，阿静，有我在。”
“嗯……”
“……行了，听你这口气，别忍着了。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就赶紧开车去医院吧。刚从山下气象站得到的消息，入了深夜暴风雪还会加剧——你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不过你路上千万要小心，我们到时候在医院汇合”
“你怎么就是条蛔虫呢？”氤氲在李静眼中的水波散在了眼角，被她笑着抹掉了。
“我是蛔虫，你是啥？爱哭鬼？这鼻子都抽几声了，当我听不见？”几声打趣的笑跳在李静的耳朵里，顺道滑到了心尖儿上，“不哭啊，蛔虫马上爬回你肚子里。”

“那就快爬回来吧，傻货。”
挂了电话，李静又在耳边听了许久的断线音，真正的清醒过来。
在她小的时候，山里老屋的酒红色座机，只要拿起听筒就可以自然得挂在耳边。熬过那尖锐的长鸣，对于孩子的耐心来说并不算难事，李静会坐在床边等着，直到那滴滴嘟嘟的短声大踏步地整齐走向无声的尽头。
父母离家的最初几年，李静会刻意追着声音的间隙呼吸，因为这种低频噪音就像是父母声音消失后的延续，这给她一种别样的、心有灵犀的快乐；乃至有一天她突然奇想，这种对方听不到的噪音就是电话局特意留给不好意思的人们说悄悄话的时间，于是她总会在它们出现的时间段赶着说完最近的心事和思念，而另一侧的爸爸妈妈也正在和自己说着什么——只是像姥姥说的，出于山里电缆太少的原因，每个人完整地使用电话的时间都有限制。
再长大点，被失落蹂躏惯了的李静，倒也保持了这个习惯——因为爱可以让人挂念着，恨也可以保持这种状态。真正弄明白了电话工作的原理，李静就会趁着姥姥不在家，把床头电话的听筒移开——不仅把按时打来电话的父母阻断在童年的回忆中，还可以听着嘟嘟短声一点点归于梦乡。她那个时候就已不需要父母真实的声音了，反倒是电话占线声里藏满了少女岁月中的喜怒哀乐，也像极了山中伴随着她入眠的潇潇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