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美满 Ⅰ(8)

“非要像你姥姥那样守活寡，你才能罢休嘛，李静！”
李静站起身子，挺着发硬的舌根，焦躁地把粘黏的上下唇撕开：
“行，那就在医院耗着也不是不行；但断然没有我这个外孙女不顾人老太太的死活，跑去办这个丧事的道理！等飞机和办冲喜宴能有什么关联？你不必在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真要是姥姥醒不过来……在病床前我也要守着她最后一程！何况姥姥要是醒了，你让姥姥怎么在这镇子里自处？姥姥当年为什么竭力反对冲喜宴，你不比我清楚？每年镇子上，村里，因为这个，多少老人不得不离群索居，有多少饿死、吊死在家里都……”
“那你又知道多少没办的人家，戳着脊梁骨还不如死了，”许久未发一语的老李头摸出软白沙，从里面叼了一根。但估摸他是顾忌内室的人，也没点着。
“你老子跑了这么多年白事，见多了。大喜遭大丧的，小夫妻过不了还能离，那些个娃娃咋办？那都是吸了自家老人阳气的孩子，也没办过宴，死人的怨气附在身上，还能四处吸人阳寿。静啊，你咋不问你妈当年咋过来的？”
一个冷战，李静俯瞰着着低着头的母亲。她忽地想起了姥姥曾对自己说过，姥爷当年并不是寿终正寝走的。

“你吧，命不好。你姥爷、你爸，还都是办白事的——我们家没事了，大家还对你恭敬点；有个万一，咱家什么下场，你知道不？你姥活过来，你接走就是了；你姥要是活不过来……你远走高飞这辈子都不回来也没关系，我们搬到山上自生自灭也行，就是你阿妹，这辈子就是个待在这镇子上的命，你说咋办？”
“你以为我和你公公没谈过这些么，但是三人成虎嘛，你爹能有啥办法。”
“命里就这一头老虎，喂死人还是喂活人，静儿，你替我选。”
一家人脸上的血色被煞白的墙吸吮了个干净，顺着流到窗口上方的钟表里；屋里唯一的声响“滴答、滴答”，顺着白日里无声的大雪落在这片土地。
良久，内室的门吱呀开了，婆婆走出来，满怀歉意地看着房间内三尊不动的人。掂量了些许，才朱唇翕动道：
“看样子你们是谈完了。我家那位请亲家公再进去一趟，商量一下冲喜宴的事宜。亲家母，辛苦了，你先随小静回家休息吧，这里的事情有我们操心。小静啊，你大哥留在山下中转调和，阿明倒是运气好，赶在封山前搭了辆车，正在往医院走了。明天你还要辛苦，陪着你妈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