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拾贝】山隍(2)

村民是知道我要来的，在村口，老人、孩子，还有几位年轻人，簇拥着送给我一只装着干货的竹篮。
在我一面道谢、一面接过竹篮、其余的村人都退回原地聚成一条线后，一位仍旧驻足原地的老人，朝我进了两步。
他容貌很干净，双目炯炯有神，长长的白胡须垂在颌下，身上还穿着布衣，活脱脱像是古代的诗人。
老人手里捏着本巴掌大、一指厚的簿子：“这是村规，拿去看。”
我接过簿子，愣了会，老人出言要我跟上，引着我进了村头的小路，一直到一排空着的长屋。
长屋像是新近起的，地上的泥很实，屋顶上的瓦很亮。
我大概猜出了老人的身份。这座村叫杠村，村民都一个姓。近几年，山外面跟村子联系渐渐变多，因为常常要和外面打交道，村长就想着从外边找一位教师。
“你挑一间住，被褥、火盆一会送来。”老人开口，“有什么事都来跟我商量。”
我点头，问老人怎么称呼。
“杠爷。你先休息，晚点会有人叫你吃饭。”

言讫，老人又在一些琐碎小事上与我做了确认，在我安顿下来后，他便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我坐在床头，翻看起村规册子——
事无巨细，日常生活中能想象到的一切事项，都记录在了这本小小的册子里。从不得与人争斗、不可盗窃财物一直到房屋的建造与土地的划分。晚辈对长辈的行为、对教师、医生、工匠不可有的态度……
违反村规的后果，通通是同一种处罚方式，“禁闭”。
最轻的，禁闭几个钟头；稍重一些的，禁闭半天；更重一些的，禁闭一至两天：非常恶劣的，禁闭三天。如果是杀人、纵火，则会被判为“不可饶恕”，永久监禁。
我原本对这样的刑罚是否能够有力遏止犯罪持怀疑态度，直到我看见最后的注释——
禁闭期间，不予水食，不予看护。
尽管屋子的门窗都闭着，还是有一阵寒意掠过我的背脊。
合上那本薄薄的册子，我从放在床脚的行囊里拿出了教学用的器材和课本。
坐到桌边，望向窗外。长屋落在山鞍的内侧，从窗口可以望见山的那边，视野之内尽是枯色。山间有一条溪流，如果是在春夏，大约是会被树荫完全藏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