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江月(9)

第二天下午，谷风和他父亲来到了茶室做客。小星母亲亲自点茶，父亲则在同谷风父亲讲着关于茶的事情。母亲今天点的是东半山，普洱茶里的生普，小星父亲习惯拿普洱茶招待熟人熟客，生普发酵还不完全，入口略带苦涩，几秒后口舌生津，回味甘甜。父亲说，苦尽甘来，这像人生，也像老友。
至于招待生客或君子之交，常常点的是白茶，如福鼎白茶。白茶入口清淡，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也指的喝茶。父亲偶尔也会拿出绿茶来招待，譬如竹叶青、碧螺春和西湖龙井一类的。绿茶口感清香，适合玻璃杯泡茶，可见根根直立，起起伏伏。
母亲今天点茶，用的是一套宜兴紫砂陶。陶器中有小孔，能留住茶的香味，而瓷器光滑，留不住茶香，因此一般点茶用的是陶器而非瓷器。宜兴紫砂陶，则是陶器中最出名的。父亲说，紫砂陶制作技艺举世无双，是一种臻至完美的陶器，无论哪套紫砂陶，都是可以作为传家宝的存在。家中本有两套紫砂陶，一套送给了月出家，月出也是用紫砂陶点茶的，不过月出常在这里点茶，因此她的紫砂陶也留在了茶室的柜子。看到母亲使用紫砂陶点茶，小星想到了月出点茶的情形。月出点茶的做派，应着完美的紫砂陶，显得更加纯粹了。
父亲曾说，茶艺要做到尊人，贵生，坐忘，无己，道法自然。小星只觉得玄乎，本质上只是开水泡茶喝，哪里悟得那么多学问。只有月出毕恭毕敬地听着，也是如此做着。月出那纯粹的点茶的风度，常让小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做到了那些。她不知道，但是相信，相信眼前这个纯粹的美人，能做到纯粹的事情与境界。

小星不禁又显露出忧愁的面色，坐在一旁的谷风用余光瞥着忧愁的少女，尽管他并没有察觉她的忧愁。小星父亲似乎是注意到了谷风那对女儿虚虚实实的目光，父亲一直挺中意谷风，便对小星说：“你来点一次茶吧。”
父亲的话语把小星从对月出的追忆中拉了出来，小星答应后，母亲便下了自己的紫砂陶，从柜中拿出了小星一直使用的建水紫陶。建水紫陶虽是紫陶，但不同于宜兴紫砂陶，在小星看来，是不如紫砂陶那样完美、那样纯粹，就像自己同月出比较一样。建水陶古朴典雅，衬着忧愁的少女，变得更加雅致。小星的点茶更加随意，或者说更加朴素，没有多余的动作的修饰，就像陶器本身一样古朴，回到了点茶起源的时候。
谷风看着小星点茶的样子，渐渐的看入了迷，望眼欲穿的样子却并未被少女察觉，少女的思绪虽不在茶身上，却又追思到了记忆的远方。
一年春天，红嘴鸥从南方北飞，经过这里，小星和月出站在江面的大桥上，鸥群在她们头顶盘旋飞舞，洁白的羽毛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是半空中起起伏伏、飘散的春光。
“你看它们，像雪吗？”月出说。
“哪有雪这么大片的？”小星反驳，月出只是微微笑了笑。
“春空千鹤若幻梦。”
“欸？”小星没听明白月出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