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月（Mid Morning Moon）(6)

有一天，他就是这样向我讲述起那幅地图的故事的。在我们来到他这里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这幅地图了。它带着金棕色边框和一组看起来像毕业班的集体照片挂在一起。它们是这个炎热而空旷的房间里唯一的装饰品。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弄清，图案上的各种凸起和小旗子的轮廓，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在我们周围，图像无处不在。但按理说，这些图像某种程度上是都可以被解释清楚的。尽管我不大确定，但我猜，其中大多数应该与某个人信仰的上帝有关。裁缝店里，挂的是一张长着大象脑袋的胖子的照片。理发店的画框里，则镶嵌着乌尔都语的文字，凸起处都绘着星星和月亮的图案。宗教书店里，往往是一幅长着翅膀的种马和一幅弯曲的交叉马刀的照片。旁边的日历上，则画着一个长着八只胳膊的女人，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一座不朽的建筑，以及各种字母表中的单词和数字。
对于这样一幅绘着棕色和金色的凸起的美丽图案，自然没有必要惊慌。我原本以为，有一天哈桑老师会告诉我，这些美丽的图画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03
十月的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开始着手写哈桑老师布置给我的一段话时。不一会儿，便觉得这项任务难度太大，以至于令人无法忍受，索性便推开这份作业，将精神集中在挂在墙上的那幅地图上。我一会把头侧向一边，一会又侧向另一边，想弄清楚它的意思。我知道哈桑老师在看我，所以，我希望他能忍不住告诉我背后的这一切。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终于问道。那时我已经一个人上了好几周课了，我被允许可以有一些小动作。我站起来，走到墙跟前。在那幅图跟前站了很长时间后，图上的非洲形状，给了我线索。我突然发现，它其实是一张粗糙的、颠倒了的世界地图。这是一张地图我说。为什么它倒着挂？看到我热心的发现，他高兴得笑了笑。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当时就是这样制作地图的。绘制地图的人，名叫弗拉摩罗。他是一位住在威尼斯泻湖的一个小岛上的僧侣，他从未离开过这座小岛，但却绘制了一张世界地图。

我当时既没有听说过威尼斯，也不知道什么是泻湖，更不确定这个和尚究竟长什么样子。我告诉哈桑老师这些问题，他把头向后仰了一会儿，被我的全然无知逗笑了。然后他告诉我，威尼斯以及弗拉摩罗居住的穆拉诺岛。他如数家珍地谈论着他们：弗拉听取了旅行者的描述，查看了他能找到的一切资料，然后便绘制了一张比之前任何人都更准确的世界地图。那时我认为，弗拉摩罗一定有点像哈桑老师本人，即便哈桑老师不懂如何绘制世界地图，但他显然和弗拉一样，是一个生活在想象中的人，一个在脑海中旅行的人。我敢打包票，哈桑老师从未去过威尼斯。因为如果他去过威尼斯的话，那么我们大家应该都会知道的。不用说是威尼斯了，但凡他去过安古迦岛（桑给巴尔城所在地）以外的任何地方，我都会感到惊讶。因为这座岛上，人们总是来来往往，你完全可以从他们自信、微妙的谈话中，辨别出他是否是一名外地来的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