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纪念集（一）(4)

如果我想要隐瞒那些时日里我和Z的所为，实际上是十分简单的，毕竟那时距今已经很久，很多事相的线索都无从查起。然而它们真真切切地发生过，所以我也清楚地记得，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驱使我写下本文的原因。事实是我目前已经失去了隐瞒这些事的必要（有关这一点我会在文章的某处说明），所以没有理由不把它记录下来。说回第三日中午的情形。那时我刚刚从一种无可名状的力量中解脱出来，正准备要弄清楚Z的话，教室的后门冷不丁地便开了，探进来一个光溜溜油亮亮的脑袋，那正是我当时的校长。我对于校长会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到诧异，但是后者似乎不这样以为。他的脸部肌肉抽动，显现出与Z先前一般的，不知所措的神情；我登时相当的无聊----我刚刚才亲历过一次别人的选择。尽管揣测校长将拿出什么样的表情的确有一些趣味，但是同样的事情经历的多了，就一定要变得无聊透顶，这是无可怀疑的事实。
于是我不再看校长怎样的犹豫了，只等着他准备完毕：这段时间相当的没有意思，我只好看向Z。Z可有趣得多了，她几乎已选定了整个人的姿态，显出一派慷慨就义的般的悲壮。这一点虽然还是叫我很摸不着头脑，但至少我不用对什么作答，所以思考这句话的与否也成了我的选择，没有人能够强迫我了。
那时的情形是这样的：校长正在门口站着，Z正在看我；我的眼中时间无限细分，被来自各个方向的手拉伸，支离破碎----这是我脑海中的景象----然而问题并不在这里。实际上我当时什么也看不见，Z的身影发散出好大一片黑压压的乌蝇，昏沉从眼底涌入瞳孔：我能记住的就只有这些。后来Z告诉我，那天她爸什么都还没说，我一头朝地上就栽下去，摔得满脸血，又说我这招相当的高明，把校长气坏了。然而我想不通我的这道负彩为什么成了一个“招”，更不知怎样便“高明”了。幸运的是这个谜并没有缠着我很久，因为Z，这个极大的谜不久也将要逼近：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在没有功夫把所有的谜都思索一遍，于是渐渐地便要习惯它。

我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看见一面很陌生的天花板。我下意识地左右环顾，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房间内是怎样的一番光景，Z先叫我的眼睛定住了。她，诚实些说吧，光溜着坐在床边，不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好像一条鲶鱼。那时我无法立刻将目光移开----她的此举让我相当的惊讶----自然便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她的身体很白，形状有相当一部分的粗糙，没有发育完全的乳房微微下垂，呈一个典型的女孩形象。她见到我醒了，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待过了几秒而又明确地忧怨了，她此时开了口：
“你要对我负责。你不会想抵赖自己做过什么吧？”
我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十足的惊讶。然而也并不非常，毕竟我能够立刻找出一个拙劣的谜底：我看到了她的裸体。所以可喜的一点是我至少有了一个已选的答案，可悲的是我却无法把这个答案传递与她：这并不是我和她想要听见的。于是我仍然看着她的身体，一言不发----我在等着她给我答复。过了很久，她冷不丁地爆发出一片悲伤的泪水，把我的脸捧起来，吻我的嘴唇。那时我的手已经积蓄了力量，随时就要把她一个跟头推到地上。然而我没有这样做，因为她的手臂环抱着我，身体剧烈地抖动----我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周身涣散，整个人成了一滩淤泥。我抱着她的裸体，泪水浸湿了她的头发，从她的背后流下来----这是很好的时刻----我感到它值得我为之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