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念
我撑着一厢油纸伞,漫步雨中。
隔着蒙蒙烟雨,江南的风物仿佛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朱门高墙,青砖碧瓦。
我轻轻敲门,“吱嘎”,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开门的是位老妪。
“您来了啊,公子他正在弹琴。”
我踱步至院中,泠泠琴音和着雨声在这雨天愈发凄清。
我行至门前,收拢了伞,站在檐下,抖抖伞面的水。
抬手刚要敲门,琴音便戛然而止。
“请进。”温柔如水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我推门而入。
“杫桐,近来……可好……”
弹琴的是位年轻男子,眼上蒙着厚厚的纱。
他是个琴师,也是个盲人。
“我近来如何你还不知道吗?倒是你,怎么比我这个将死之人还要着急啊。”杫桐轻笑,只是语气难掩悲凉。
“……杫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求遍名医...…”
“好了,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叙叙旧吧,不然…难保还会有下一次了。”他打断我的话,竟自拿过一旁的茶水,倒了一杯递与我。
我接过茶杯,杯里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我却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他的动作全然没有眼盲带来的滞涩。
我曾问他,杫桐,你是如何做到的,好厉害的样子。
那时的我还不懂如何隐藏自己的心思,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问出来,他也不恼。
他说,多练习就好了,更何况,我还有一双耳朵,弹琴如此,平常亦如此。
我不懂其中艰辛,但我知杫桐定是付出常人千万倍的辛苦。
初遇时,是在江南的冬天。
漫山红梅,在皑皑雪景下愈发娇艳。
我避开家里人偷偷上了山,在雪地中恣意奔跑,还折了一只红梅藏于袖袍暗中偷香。
远远的,听到一阵琴音。
好奇心驱使下,我寻了过去,只见一人独坐于山间小亭,素指拨弄琴弦,身边煮着壶温酒。新醅绿蚁,红泥火炉,在苍茫天地间仿佛只剩此一人一亭一山。
我小心翼翼地伫立在一旁。直到琴音停止,我才敢活动下僵硬的手脚,拢紧身上的狐毛大氅,走了过去。
“请问……”
我朝那人问出了声。
那一年,我十三,他十八。
一晃,便是三年。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停下来。
初春寒风料峭,院中的梧桐树随着风沙沙作响。
杫桐就站在树下,听风声鹤唳,梧桐弄响。
我走过去,把一件轻衫披在他的肩上。
“夜里凉,注意身体……”
杫桐没有说话,拉着我的手进了屋。
“你之前一直说想看看我的眼睛,这次……我把纱布摘下来给你看,好不好?”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依旧平静温柔如水。
灯火明明灭灭,映不出他脸上的神色。
可我的内心却没由来的一慌。
但是,我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