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录(2)

惟韩元吉辗转难眠，榻上猛然闻听何处传来的几下鼓鸣，惊得扶床而起，人已仗剑奔了出去，却原来一场虚惊，外间风雪飒飒，雪大似盘，那几下鼓声也更不知因何而起。
当下却是更难入眠，便在那客堂中独点了一盏油灯，灯下愁眉难展。对此本已是裂胸之痛，虽离中都燕京日近，想来那风雪之痛可以少受了些，然则便有另一种羞辱将来，更比那肉体之磨难还要痛苦百倍、千倍，他纵有心里准备，仍是心戚戚焉，那赵彦却是从未出使金国，到底是皇亲贵胄，到时候也不知是否还能撑得住否？
如今宋室便如悬梁之上的燕巢，岌岌可危便在顷刻，但这赵彦到底是太祖血脉，临安朝堂上也到底是最后一股清流，是以才被史弥远欺，遣送至此危地，他韩元吉若不作最为保全，如何再回南朝，对那一丸临安江水。
恰这时驿站外，风雪中几声老马哀鸣，惊得他最后一段心神溃败，黯然站起，在一段枯败墙头写道：上源驿中捶画鼓，汉使作客胡作主。舞女不记宣和妆，庐儿尽能女真语。……待要再作挥毫，却见一白发老翁执油灯从柴房而来，连连低呼止住道：“韩大人不可，防那金狗看到！”这时取了锅灰将那面墙尽数涂了，方泄下一顿恐意，对韩元吉道：“韩大人，此处金人之地，小心口舌，为防隔墙有耳目，遭了祸患。”

韩元吉又如何不知，当下也只得叹道：“多谢老丈关照。”却如何心意能平，喉中遂发出喟然一声长叹。
谁无七尺昂藏身，最怕国弱，被宵小欺，如蝼蚁！
那白发老丈原是这上原驿驿使，他既是迎来送往者都是宋人，到底还一丝血脉相连，见韩元吉如此，也只得叹道：“老奴给韩大人再取些酒来！”
韩元吉将一壶酒喝了小半宿，等到三更时候还出去查看马匹，打点出发事宜，这时其它人也已纷纷而起，他将诸事省察两遍后，才敢去请赵彦，却听天字号房内推门声起，赵彦一身黑裘加身，却显然也是一夜无眠，见韩元吉等在楼下，便已欲举步下楼，却猛听得上原驿外雪地中遥遥急促传来整片马蹄声，面色不由得一紧。
韩元吉面色更是如灰，胡马嘶鸣不似南马，来人便定是金人无疑，果然不过片刻，几句女真交谈后，已有人将客堂的大门踢开，蜂拥而进。
韩元吉手下见此状况，已纷纷拔刀，他们此次北来，无论是赵彦还是进贡给金主的诞礼，无论哪一个出了错，都是无法再回宋土的。
那女真军官腰间寒刀烁烁，见此阵状，果然粗眉倒竖，眼见就要发作，却仍抄了半生不熟的汉字生硬道：“可是九皇爷驾下？”
韩元吉自是大惊，却仍不敢轻易信人，端详半刻才上前道：“正是九皇爷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