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我的朋友在宁古塔(6)

顾贞观打趣道。
“你还想着汉槎吗？”
徐文元反问。
沉吟良久，顾贞观只能长叹一声：
“如何不想啊，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给你介绍一人，他或许能帮你。”
“谁？”
“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的长公子，纳兰性德。”
说话间，茶水渐沸，丝丝缕缕的蒸汽顶起了壶盖，作噼啪声响，仿佛雨打青瓦。一阵疾风掠过，桐木门轴也吱呀呀地叫了起来。
顾贞观终于决定再次北上进京，虽然是一个快被命运玩腻了的旧娃娃，但他觉得，这一次可能是真的。
终究是两个震古烁今的才子，哪怕他们之间差了十八岁，哪怕身份有着云泥之别，从第一面开始，顾贞观和纳兰性德都意识到：他和其他俗人不一样。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
“不是世人皆欲杀，争显怜才真意。容易得、一人知己。”
他们在开始了肉麻的吟诗填词，互相唱和。望着眼前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恍惚间，顾贞观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只谈诗酒风月的往日，可面对着镜子中生出的华发，他很快就清醒过来，这里不是无锡，而是北京。眼前这个人不是吴兆骞，他是纳兰性德。接近他，是因为吴兆骞还在遥远的宁古塔。他已经四十六岁，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那一天，北京下了好大的雪，纳兰性德特意来千佛寺看望顾贞观，请他一起讨论诗词。
刚进厢房，顾贞观反常地向纳兰性德作了个揖。
“吴兆骞是我的朋友，因为南闱科场案被流放宁古塔，一去十七载。而今年老体衰，还望容若出手相助，如能让他返回故里，顾贞观感激涕零！”
说话的时候，顾贞观一直低着头，他很害怕，怕自己会撞上纳兰容若冰冷的眼神，也怕自己突然失去表达的勇气，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吴兆骞最后的机会。
当顾贞观再抬起头，那个亲密的容若已经不见了，纳兰长公子正端坐饮茶，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八旗子弟的傲慢。
“世间的俗人，但凡有几分材料，便想着攀龙附凤，靠着巴结逢迎捞点好处…”
纳兰性德失望地苦笑，对于这个卑躬屈膝的顾贞观，他不想多看一眼。
“亏我还以为你是个真正的雅士。”
“我不是雅士，也不是俗人。我是顾贞观，我只想接他回家。”
“你想要钱，想要名望，想要权势，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有才华，我欣赏你，这都是你应得的。可是那个吴兆骞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救他？”
纳兰性德冷冷地说：
“你何苦在此作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