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表演(3)

“侦探先生，我是第一次来这片街区，怕迟到耽误您时间。当然，这也是次要的。就在我准备搭火车来的前一天，我照例又收到一封信，也是碎片拼的。但这一次，这一次的语句是通顺的。就是这封。”
侦探偏过脸，回身走到茶几前，从银行家颤抖的手里拿过信纸。零碎的字母拼成了一句语义相当模糊的警告，末尾特意补上的惊叹号使之增添了莫名的恐怖：
傲慢，贪婪。你该忏悔。你必须赎罪，赎罪！
“您、您觉得这是什么情况？我是不是该去别处避避？”
这封信的内容实在出人意料，侦探顿了一顿，又往窗前走去。月初收到客人的预约，他仔细研究了随预约电报交付的十多封信，后续调查也不断深入，真相已然触手可及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先前的猜想或许得作废了。
“侦探先生，您、您觉得……”
“抱歉，银行家先生，能请您安静一会儿吗？我需要考虑考虑。”
客人当即停下询问，紧张地望着侦探在窗前来回踱步。侦探比对着信件的内容，想找出什么规律。语句复杂度与日期相关吗？字号、字体是否有新的变化？或许，这些单词是打乱的暗语，而自己没能觉察？
思绪逐渐延伸，侦探靠着窗站住了。阳光似乎变得更强烈了，让人睁不开眼，但他只是皱皱眉，仍旧紧盯着手里的信，哪怕视野模糊得连不同字母的区别都分不出了。阳光的变化终于引起侦探的注意，他抬头望向窗外，却陷进更深的诧异里。

客厅发生了扭曲：东西两侧的墙壁都向外打开，使矩形房间扩张成了梯形；南墙当然被撑碎了，由十六枚粗糙的小块玻璃组成的格子窗没有损坏，而是膨胀成了一扇完整、光洁的落地窗。透过落地窗，楼下街道也发生了巨变：车轨、道路、店铺全消失了，马车行人更是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深红色靠椅，地面铺着毛毡，就像一座剧场。密集的靠椅上只坐了一位观众，是当地警局的探长；探长没套制服，穿了件滑稽的短衫，白色的，衣袖短得只到手肘，胸前还印着一句谐音笑话。
侦探认定自己产生了某种幻觉。每次整理思路，他都会莫名其妙地进入同一座剧场。这里似乎是他脑海的具现，独属于他的精神宫殿。侦探垂下眼，但起伏的眉峰还是暴露了他的焦虑——最新的一封信怎么会这样诡异？
聚光灯太亮。幕布该熨一熨。
侦探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明白这些想法是怎么产生的。但幻觉随着额头渗出的几滴汗褪去了，客厅恢复如初，敞开的宽窗户下是冷清的街道，偶尔有马车的响动。探长立在公寓楼前，穿着精心打理的制服，正仰头望着他；侦探提前打过招呼，请探长十点一刻到场，等他发出暗号就上楼结案。
呵，原来如此；虽然多了一幕插曲，但基调总归没变。
侦探捻了捻胡须，向窗外送出一瞬意味深长的笑，随即回身面朝银行家站住，遗憾而又释然地公布了自己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