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左邻(4)

我上初一时他开始写，我初三时每周还能看见他的文章。我仗着将要进入高中，肚子里已有一点墨水，曾偶然停下阅读过几次。内容大致是一些对社会的幻想和给我的书里的内容，洋洋洒洒的论证不大记得，印象较深的是几句口号，都和工人有关。　
明睿汽车厂厂长的女婿王二是个城里来的大学生。那天，他坐大巴来县里看望老丈人，路过白贺年的高中，看见了公告栏那篇醒目的文章。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眼镜后的脸上露出笑容，掏出随身的钢笔圈出几个字词，接着，刷地将文章揭下，卷在怀里，径直去了县政厅。
第二天，县长夹着公文包赶到玻璃厂的厂长办公室，三十分钟后，因为一张市长签名的文件，白贺年的父亲丢了厂长的位置。
井然有序地，明睿汽车厂厂长收购了空置的厂房，重新招募了员工，那些曾经的玻璃工，愿意学习新技术的留下，其余的部分去了工地，部分进了城，因为除了造玻璃什么也不会，于是干的都是体力活。

昔日的厂长，白贺年的父亲侥幸没有失业，得到了一个清闲，却不得安生的岗位，住进了狭窄的保安亭。每到半夜被尖锐的喇叭声吵醒，抬起杆子看厂长开着汽车，风光地载着年轻的情人进厂。春去秋来，便肉眼可见地老了，耳朵也出了各种毛病。
白贺年一家是有分到宿舍的，就在我隔壁，因为父亲睡保安亭，所以宿舍里只有常常只有贺年一个人。历时五六年的友谊，在他成为我邻居的那刻起，两颗互相疏远的心，又忽地近了。
他每天照常上课，回到员工宿舍温习，闲暇时读书，一如既往，成绩仍然名列前茅。只是衣服上渐渐有了补丁，头发杂乱得像是野草。
我兴奋地告诉贺年，升了高中，那些先前看不懂的文字，逐渐又有了新的体会，可以和他交流，他也很兴奋。
我发现，他其实也很擅长演讲，一开始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观点像是雨后的蘑菇般一簇簇冒出，随手采下，便递给我，常和我聊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