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8)

打更的人刚叫过酉时，我们就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长乐坊外搭了戏台子，有漂亮伶人遮了半张脸弹琵琶。长乐坊靠着一条贯通长安城的河，那河的字实在太生僻，阿聊告诉我一次我也记不住的。
河边歪歪扭扭扎着一排柳树，柳条轻拂搅乱落水的月亮。我和阿聊坐在桥边，边吃糖人边听曲，后来起了风，她叫我不必担心，哪怕是百年一遇的暴雨也有我们落脚的地方。
我真真喜欢阿聊。
旁边有叫卖糖葫芦的，我差阿聊去买，可她着实慢，敲了响暮鼓也不见人回来。我担心叫执金吾捉去挨笞打，可不敢再明目张胆坐着，又怕阿聊回来找不见我，就主动去寻她。
可哪里还有小贩，街上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此前这种情况是万万没有的，我开始怪我自己贪吃贪玩误了宵禁之前回去。阿聊现在真的不在我身边，我又该问谁如之奈何呢？
几阵疾风刮过，雨点渐密，果然是坏天气，好在我是随身带伞的。

我心想不然就叫执金吾抓了去，被长兄骂也好过我站在风雨飘摇中。
可阿聊呢？
哪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响，很像……进食……
我朝着声源小声探问“阿聊？是你吗？”
没人回应我，倒是有一声似利刃划地。
我只觉脊背发凉，盯着脚下颜色更浓厚浑浊的雨水咽了口唾沫，顾不上回头就开始向离这里越远越好的地方狂奔。我听到了！除我之外的呼吸声。那后面是什么，我不清楚，我踩过的水洼他也踩过。雨水浸湿了我的脸，就好像沉溺在池塘的水底。
闪电轰隆而过，突然脚下一滑彻底扑倒在地。伞落在旁边，我赶紧扭身回头去看。
在那短暂的走马灯中，我开始懊悔“如果可以的话……”
你永远无法知道会爱在哪一场相遇，恨在哪一次别离，死于哪一秒的风里。
又一道闪电来过，我以为会看清他的样子，却见我的白鹤缓缓下坠，双翅旋转，最终停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