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15)

每个人对我都充满了盘算，那我呢？我那句我爱你分明是真的——还记得说爱你的时候，山河摇动，风入心口，星月坠我怀中，脸色爬满红色的虫子，仿佛天地失真唯有你是真实的。然而然而，却也只有你不为所动。
长安有什么错，是我对不起长安。
傍晚时分阿聊果然来了，她心里总不踏实要我们快点走。她背着行李，说够我们生活一阵子。实在不行她去做佣，我吃的少，怎么都会养活的起。我没心思开玩笑，任她拉着。
正值隆冬，山上的路并不好走，没走几步手脚寒得要命。她让我等着，她去拾柴，我却等来她从远处的喊声，她说快走，别回头。
我见她最后一面，她后背扎着无数根箭，正往山上跑。没走几步就跪下，身后骑马而来的将士都当她是玩物。一刀生生砍到后背，阿聊往前倾斜，晃晃悠悠想站起来，再起不来的。
马儿在她身边嘶鸣，在我耳边嘶鸣。

她用尽力气朝山上喊“快走！”
阿聊，我的阿聊，我顶顶喜欢的阿聊。
八
「那只好再说一遍——
“再见。”」
山谷吞噬回响，天黑时又下雪了。
听，雪落的声音，和我无声的悲鸣。
我再走不动，在岸边盯着奔腾的河流发呆。
有人骑马来，我听到他勒马的声音。身上的桂花香由寒冬侵蚀更觉浓郁，他边走边说“外头冷，阿离，我们回去吧。”
“我的阿聊呢？”
他没说话，我不依不饶“把我的阿聊还给我。”
“我没想到……”
“这不是你要的吗？”
“我们回去。”
光亮围着我们，我回头看清了他的脸，与他那天回首无二差别。人群中大喊捉逆贼，火光聚集在我身上，我突然觉得暖了。
我只看他回头呵斥，他没注意到我说的再见。
我只顾向河水里跑，那水奔腾不息，掩埋住我身上爱恨的印记。一切都突然，他喊着不要是突然，刺骨冰水涌入鼻腔是突然，我下坠，透过水的镜子见他也欲下来是突然。

那只好再说一遍——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