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苦锁链》（下）(6)

他鼓起迟滞的力气，想说话，但能从喉咙里发出的只有轻微的汩汩声。他还想再尝试，但此时即便是一呼一吸之间都只能带给他莫大的痛苦。他所能听到的，只是一阵刺耳而又不清不明的只言碎语，里面夹杂着一些零散的字词，但他已无力辨别。
希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痛苦的绝望。若他还能有感知，必然可感受到这种反应带来的更强烈的折磨。仿佛一个迷失的灵魂，已知自己身在地狱的最深处，却仍感到所在的地面继续向下塌陷，把他推往更深处的恐惧。
他在锁链丛中挣扎着，身上爆出一团灰雾，那是从他闷热的身体里蒸腾喷薄出的烟汽。烧焦骨肉的恶臭逸散而出，在狭窄的坑牢中令人作呕。而上面的那个恶魔在他所创造的奇迹之下甚至忘记了喊叫。生命……顽强的生命，竟然还能在一个残缺不全的躯体身上苟延残喘如此之久！
将死之人仍步履蹒跚，机械性地发出非人般地痛苦的呻吟，尽管他的眼球已经被热潮狠狠地灼伤了，但依旧直瞪瞪地望着前方。

这恐怖的情形注定不会持续太久了。结局无可避免，他终于无法再顺利避开那道晃着红芒的移动铁链了。
他把两只手盲目地伸到自己面前，摸索着向前走，一只手和一只胳膊从铁链旁穿过，另一只胳膊搭在锁链的另一边。就在他的脸快要碰到发光的链环时，他终于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终究没能及时躲过这一击，顿时链环像一块烙印一样拍在了他的脸上。
刹那间他感受到了一阵可怕的热浪，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刺眼的眩光，像是锯齿形的箭一样刺进他的脑子——然后，理智消失了。随着理智的消逝，一种痛苦的安逸和一种麻木的温和像爱抚一样悄悄地抚慰着他的心。
男人趴在地上，四肢着地，漫无目地的爬了几英尺，然后竭力控制住僵硬的身子侧着翻了个身。他很自然地把流血的头枕在焦臭的胳膊上，好像是把自己放在柔软的草地上而不是烧红的铁堆上睡觉似的。然而他活下去的意志还是如此顽强，以至于一只已经被烧焦手指的手还是无力地在锁链上轻轻蹭了一下，尽管他的大脑在他体内已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