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战国 01(13)

说话间，众人已把姜老爹收殓停当，并从尸身上找出了一册姜老爹手绘的“川鳞”步甲修缮图样，吴南式翻看着那些线条繁杂的工程图式，只觉得眼花：“姜师傅没了，这还上哪儿找人去？他有徒弟什么的没有？”
梁新硬僵僵地举起手来：“我是他手下的工匠。”
梁新被吴、易等人领去见王必迪时，后者正与邓子龙并排站在坍毁的舰桥主舱前，舱墙上挂着邓子龙带来的朝鲜战场军事地图，图上代表明-朝联军的红线与代表倭军的黑线，像两相冲激的岩浆与海潮一般相峙于朝鲜庆尚道南部一线，在这条线以南，倭军龟缩于朝鲜沿海丛集的倭城之中，似乎随时有可能被赶下大海；在这条线以北，大举增援朝鲜的明军主力在七年战争以来首次对敌人形成兵力上的数量优势，自东海岸向西海岸拉开了齐头并进的宏大攻势凌压而来：东路为西北军镇一系的提督麻贵统领宣府、大同兵马，进攻侵朝倭军第一军团加藤清正据守的蔚山防区；中路为辽东军提督董一元，对阵驻守泗川倭城的倭军五番队岛津义弘；西路则以广西参将刘綎为提督，与顺天倭城的二番队小西行长对峙。然而这已经是一周之前的形势了，王必迪将这幅过时滞后的地图揭下来，换成一张残破得多的随身军用地图张贴上去，和图纸同样残破惨淡的战线形势，与一周前那张旧图形成了刺目的对比，西路军刘綎消极殆战，已经不战自退，中路、东路两支大军亦处于北撤之中。

“你们落的，真他辣子的不是地方！”王必迪随手捡了一块焦炭，在地图上新圈出了“青玉案”和柳泉驿坠落的位置，此地属东路军战线，位于蔚山战场以北，争相北撤的各路明-朝联军部队大抵退到了庆州一线，而“青玉案”恰巧坠在了庆州防线与蔚山战场的中点，处于明军的撤退终线以南、稳固防区以外，随时可能受到追袭倭军的攻击，其他部队潮水一般越过“青玉案”船骸星夜撤走，只有王必迪的这一小支残部滞在此处，孤悬于地图上有如退潮后搁浅的鲋鱼。
“能带船上的人去庆州吗？”邓子龙问道。
“伤员太多，还有很多人困在舱骸里，连个准数都没有，要把活的人捞出来带走时间根本不够，还没撤到庆州就被倭子追上了，半路野地里无险可守，等着被倭子把脑袋割回去筑京观吧。”王必迪头一垂。
“就地防守呢？”邓子龙把手移回到地图的那圈炭痕上，“‘青玉案’和柳泉驿本身就能作为城池固守，又南临太和江地利，够挡住倭军一阵子了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把柳泉驿修好，这座驿城能载着所有人安然北撤。”
“各部自顾北撤，根本不来支援，凭着我手底下这几条残人，邓老是嫌我们沿着江岸撒开来防得不够稀，还是嫌我们沿江来回警戒累得不够死？没等你把这座驿修好，倭子早就捅过太和江了。”王必迪讲到这里时已经将头颅深深埋到了比肩膀还低的位置，不堪重负似地抵在舱墙上支撑疲惫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