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雨（十一）（完）(4)

菩提萨埵，即觉有情。
宝像手中，虚幻的莲瓣光芒大放，忽然映照出天地间一片片支离破碎的龙鳞。那是被阿青驱散的气数，带着怨恨在搅动山川。千万片鳞片，便是千万片气数，纵然是发大愿心，又如何一时将千万数的祸乱降服？
唯有菩萨出千万手臂。
半山僧头顶的宝像伸手一挥，手中莲花便破碎，随着一阵清风倒卷，扩散在这方天地之间。它们缓缓坠落，同样也凝滞了乱窜无依的气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却因为一个渺小的愿心，在此刻停住了脚步。
“罪过罪过，容我也来学一学佛祖拈花。”
随着半山僧的话语，菩萨宝像又扩大数倍，伸指轻轻探出，将与莲瓣粘在一起的龙鳞一片片摘取。那鳞片带着不甘消散的戾气，是天下最锋利的事物，可是那拈花的手指清亮如刚玉，不曾受到丝毫的伤害。
千万手臂探出，便在顷刻间把弥散在天地的气数一并收敛。虚无的莲瓣包裹着仍然躁动不安的气数，随着菩萨宝像伸手一抬，轻飘飘地浮上云天。
乌云从那朵莲花破开的地方裂开，露出了白炽的天光。

雨停了。
……
……
洪水退去得似乎比来时更迅猛，当有些不真实的阳光穿过湿润的空气落在劫后余生的西唐军头顶，有些人竟然坐在积水里痛哭起来。
还保持着些微神志的军官试图把被隔绝在山谷里的残兵组织起来，却发现这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
好在逃跑是不需要指挥的，军官们攀着倒坍的巨石逃离谷口，士兵们也纷纷跟着一同撤离了。
柳抟莺并没有阻止他们，她甚至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同样捡回一条命的战士们三三两两地瘫倒在地上，又哭又笑，最后无一例外地陷入了沉默。
“谈得怎么样？”
李停风听到了背后柳抟莺的脚步声，微笑着偏过头去。
“那一老一少说，可以把剩下的这些人带到安全的地方，甚至可以帮他们逃出蜀中。”
“嗯，如果那个人这么说，应该不是说大话。”李停风点点头，“他有没有邀请你？”
“有，但我不会去。不只是我，有一些人也不会跟他们走，宁肯找个山头，落草为寇。”她坐到他身旁一块干燥的大石头上，“他们什么来头？和你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