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2)

一片空地，铺的是白色石样砖。新年的雨夜，松爽又惬意，窗外的颜色是路灯的黄，晃得屋檐油油的，一滴又一滴，雨水快速地跳到一起，微小的它不足够越过那折圆处，犹豫着，忽的被攒着的大水滴砸起，一声清脆，从边缘一起落下，它的速度让它分离，被光给模糊了，似变得迟缓，极细地作着连接。路灯的黄，像是记忆中的泛黄，让人怅惘。空地被那唯一的灯照着，圆地分成两块。只要开着窗，那雨汽就能弥漫到各处，散着泥土气。耳机里是jazz hip-hop，乐器一响就起鸡皮疙瘩，慵懒的鼓点应和着白噪音雨点，更显悠扬，环绕着。我在光与暗的边界踱步，当时的寒冷感，现在看来是惬意、清醒。
2
那阵子我家还在争冶铁专营权，村长把决定交给我们两家，他们决定比试谁更有种。拔指甲，断手指，割肉，眼看两个人就要残废了，父亲指着冶铁房说：“我把铁水喝下去。”铁的熔点是1538℃，我看他端起来的样子，跟那天喝汤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那天他烫得跳起来大喊大叫，这次他什么声响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蒸汽的声音和焦黑的气味，还有他眼珠子从未有的瞪大。倒下来，铁水汽在他身体里倒涌，肚子一胀一胀的，最后好像是烫破了，眼球也松动了。铁水吞出来，又是一阵蒸汽……
他不后悔，他说有了专营权，全村人都要来我这买铁具，我和我的后代就衣食无忧了。可现在开通了铁路，它打破了封闭，村里人有了更优惠的方式，而我连件衣服都买不起了。今天下大雪，没了火车的轰鸣声……火车带来了一切，也带走了很多，就在这冻死人的寒夜。

3
“人的体温约为37℃，与黄金分割比0.618的乘积约为22.9℃，在这一温度下，肌体的新陈代谢、生理节奏和功能均处于最佳状态，所以人感到最舒服。”小林从医院被接回来就一直对阿桑念叨着，这是在神父给他的书上说的。阿桑则跟哄小孩似的，应着把小林背到了神父的救济院，还主动用空调把室温调到23℃，结果就是他们俩在那屋一直打喷嚏。“不同人体质不一样的呀。”我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把温度调高，小林有点不高兴，阿桑则是宠溺地看着他。
之后阿桑把小林一起接到了他的新员工宿舍。而我在第五次看望神父的时候，发现小林的左床位是空的，神父告诉我情况和地址后，我就赶到了阿桑的员工宿舍。里面就他一人，点着蜡烛，穿着小林的大衣。小林是个胖子，那大衣阿桑穿着毫不充盈。从衣服的褶皱和他脸上、手上的骨筋突出可以感觉到他的羸弱，可在蜡烛光下，那件大衣让他的影子胖胖的，和小林一模一样。我看着空调遥控器，上面的示数表明，上次关闭时，室内温度是23℃。
4
上恭的时候到了。
我很久没来了，父母都说自己学佛，但他们除了“保佑”，什么都不知道。以他们为标准的话，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宗教信仰。
来的路上，我想既然来了，就要尊重庙中人的信仰。可谁想我怀着这想法进了大门，庙中一个女人见了我的父母就在楼上大声打招呼，父母也大声回应。寺庙不是所谓清静之地吗？我略失望的，又望见了记忆中的大师傅，母亲尖笑了几声，小跑过去，把衣服口袋里的几张红票子低手递给他，他几乎没有欲拒还迎就“坏笑”着收下了，他的牙齿不齐，笑起来活生生一个反派人物。他们在干什么？印象中慈爱的传教士怎么这样了呢？对宗教的信仰也有一种愚忠的意味了。就在旁边，一个桌位是专门让想要求保佑的人留名的。有两个人，一个负责写人们的心愿，一个收钱。母亲要了三个名字，而那人没有问我们的心愿就写，我是学生就写“学业有成”，给母亲写“生意兴隆”，父亲的给了我奶奶，她就写“身体健康”，都是按照身份、职业刻板印象敷衍写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