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秦淮录(17)

轮船鸣笛，她回到那个六朝古都，回到了秦淮艳景。
她再也没有见过许墨，她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小楼妈妈说愿意给她栖居之地，但曾见过黑夜的她要如何能安居？沿着河边静走，她突然想起那年七夕佳夜，细雨淅沥，她一曲《薄媚》，得了他的字，也重开一片崭新天地。
她跑回小楼，仰头看被她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喷雪含风意思生”，突然红了眼眶。
许医生。
许先生。
许墨。
她痴痴地看着那副字，想起那个淹没在疲劳傍晚、一触即离的吻，突然后悔，后悔当时只是在发呆，后悔他洗完澡出来之后，她刻意回避的动作。也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抱住他，告诉他，其实她思慕已久。
她不能，也不敢。
山河飘摇尚未能看清将来，他不会耽于情爱，她也不会让她成为他的拖累。所以即便重来，她还是会沉默。
她打开箱子，整理东西，却看到一张被夹在书里的字条。
是许墨的字，是一首诗。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苏轼的诗。
她轻声读完，手却抖得厉害，最后她渐渐蹲下身，抬手捂着嘴巴，嚎啕大哭。
她懂他的意思。
他说雷雨将散，天降霁明。他还夸她，告诉她将来今后，她注定美丽。
- 拾壹 -
最近，她越来越频繁地回想起，过去发生过的事。
她觉得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大限将至，所以才让她能多想起来一些，好带着她记忆里的美丽上路。她偶尔会想起在小楼里，她穿着开衩极高的旗袍，坐在窗边之后，栏杆一旁，借着夕阳霞光，慢慢地拨弄琵琶。客人们常驻足抬头看她，还有人问妈妈她什么时候登章台开帷幕，然后总被妈妈啐上一口。
可惜，她再也拿不了琵琶。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现如今的这双手，血色斑驳，肿胀得不复昔日纤纤。而她的嗓子，也因那些曾撕心裂肺的吼叫，而沙哑得不成样子，难听得要命。
她常常会想起许墨，想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她猜他或许还活着，或许依旧穿着得体优雅，穿梭在危险的刀尖之上。或许他死了，死在那场枪林弹雨，又或许死在那之后的轰炸和屠戮之中。
只不要和她落得一个下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