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秦淮录(15)

那男人笑了笑，“那就要看，许医生还能说些什么了。”他伸手，将手中捏着的纸袋交给她，“让许太太在这里平白等了一宿，很抱歉。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她看着袋子，好一会儿才接过，“多谢。”
一夜未归的家看起来有些陌生，她将袋子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一份早餐，和几条“黄鱼”。她皱了皱眉，将袋子整个丢掉。犹豫了一会儿，她没有再出门，反而将门锁松开，从角落里拎出那把琵琶，然后坐在窗户边上，慢悠悠地弹。
《浔阳琵琶》。
楼下宪兵队的人在徘徊，她冷眼看着，慢慢弹着。反正曲子很长，她还可以慢慢等。
许墨在傍晚时回到了家，他一身疲惫，进屋时没见到她，找了一圈才发现她坐在窗边睡着了，怀里抱着琵琶，呼吸轻柔绵长。
他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拂开那或许会扰她安睡的发丝，然后打算拿走她怀里的琵琶。她睡得不熟，稍稍一碰就惊醒，侧过头来看他的神情里带着惊恐，却又在确定是他之后，眼神重回寂定。
“我回来了。”他说。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抓着他的手臂上下检查打量，确认过他是真的完好、只是精神疲惫后，才缓缓松手，“还好吗？”她问。

许墨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都好，只是现在比起问候，我更想洗个热水澡。”
她连忙转身，“我去帮你放热水……”
她没走出两步，就被许墨握住了胳膊又拉了回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轻轻地吻了她。只一瞬，许墨就松开手，然后小声地说了句“抱歉”，转身向外走。
她愣在原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在浴室前脱下外衣，解开领带，然后从衣柜里拿了家居服，再神色自若地走入浴室。
她深吸了口气，抬手，轻轻碰了碰嘴唇。
柔软，温热。
她缓缓垂下眼，将琵琶收好，又把甲片摘下，然后认真地洗手。
洗手台上的镜子里，她双颊飞霞，眼神含光。
- 拾 -
即便过了很多年，她依旧忘不了那年的那天。
黑云压城，城欲摧。
她快步在街巷里穿梭，手中皮箱极重。路边的建筑在那一刻她眼里，是深灰色的，像轮船上直冲云霄的浓烟。
身后偶尔传来一两声枪响，她脚步微顿，浑身细微一抖，但随即又迈步，极快地穿进巷子里。她低着头，没有人看清她脸上是否被眼泪冲花了妆，也没有人在这乱糟糟的地方听清她是否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