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与蒲公英(9)

“我知道你想在什么。我看上去有些出乎意料的糟糕，对吗？”
“我也一样衰老了，莫莉。”
“只有鲜花的枯萎才会引起叹息，没人会在意石头的风化。”她自嘲地笑笑。
索梅拉的夜市充满着霓虹灯闪耀的色彩。威廉和艾希礼第一晚就吵吵嚷嚷着要去逛街，而我却对这种人造的光色和活力感到恐惧。只有和莫莉呆在一起才让我觉得安心。我让安东尼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而我则走进了莫莉的卧室，和她一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就像儿时分享妈妈烤的面包那样，分享我带来的肉松卷和牛角包。我们谈论熟悉的格罗斯特，爸爸和妈妈的趣闻。她随意地在床上伸展，看起来好像和二十多年前那个圆圆胖胖、愚钝自负的小土豆没什么两样。
突然，莫莉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凯瑟琳。”
我不常听她这么说话。几年前那个午后的不详战栗又一次袭击了我。“是什么，莫莉？”
“我已经签订了深度脑扫描的自愿协议书。三个月后，我会开始第一次扫描——”
“第一次扫描？那是什么意思？”我的喉咙发紧。

“现在深度脑扫描的精度还不够高，导致每次生成的‘模拟大脑’都会存在巨量的错误和坏死。而大脑是个巨大的混沌系统，就像高速运行的列车，一点点微小的轨道偏移便会将它引向错误的道路。
“那个可怜的教授只进行了一次扫描，而他的大脑模型已经在上千万次的并行运算和迭代中崩溃了。统计学家和神经学家一致得出的最少有效扫描次数是12次，次数越多最后得出的模型越完美。
“我是第一个准备通过扫描建构完整思维的志愿者。而深蓝承诺我他们会每隔三个月给我做一次扫描。一直——一直到我死后。”
“可是你还年轻。你说过这会损伤你的大脑，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我攥紧了她的手。
莫莉叹了口气。
“对它来说已经不年轻了——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渐冻症’——你知道的，像妈妈那时候一样。这是我去年体检时医生和我说的。”莫莉的声音相当平淡，甚至还笑了笑，仿佛被宣判死刑的人不是她自己。她撩开裤腿，露出萎缩的小腿上绑附的金属外骨骼。“兰斯公司的最新杰作。它们能让我多行走两年。之后，或许我就该变成莫莉·霍金了。医生说，现在最先进的药物也只能支撑我再活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