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与蒲公英(8)

“所有的感觉终究不过是一些电信号的刺激罢了。第欧根尼认为自然的行为并不可耻。他并不像我一样，知道什么是生命的本质。”莫莉摇摇头。
于是莫莉和我讲述了她婚姻破裂的原因：获得了晋升的霍普金斯去了新的办公室，他看起来如此意气风发，工作之余时常侧头和他的秘书打趣，逗得漂亮的金发女孩咯咯乱笑。那姑娘年轻而身材曼妙，却穿着宽松的上衣遮盖已经微腆的小腹。
在霍普金斯和她离婚的三个月后，他娶了这个姑娘，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健康的男孩。“我依旧爱你性感的思想，莫莉，只是我开始想要一个孩子了。”我想象着霍普金斯那张优雅的脸是怎样说出这样混蛋的话的。
“看吧，虚伪的身体——自然本能，肢体上的谎言和性冲动。它们是如此脆弱可怜，而又会轻易抛弃和背叛你。”莫莉的语气并不悲伤，取而代之的一种轻蔑的悲悯。
我既难过又无法反驳。
也许莫莉说的是对的。莫莉显然很快读懂了我颤抖的睫毛和嘴唇。一向爱道破别人想法的她却噤声了，因为我想到了我们的父亲。优秀的工程师，有聪明的头脑和坚实的胳膊，却被阿尔茨海默症过早地禁锢在轮椅上。

“意识也会很脆弱，莫莉。它们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离你远去。”
“再见，爸爸。”临走时，莫莉俯下身，紧紧拥抱藤椅上的父亲，但他浑浊的目光再也认不出他心爱的小女儿了。而这是莫莉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
9.
威廉已经长大到可以独自帮我照看面包店和艾希礼了，而我也逐渐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衰老如同月亮，当它在地平线上升起时你不会注意到它；而当你猛然抬头时，它已经挂在了树梢上。
“别总是照镜子了，凯瑟琳。”安东尼说，“不过是几根白发而已，你仍然和年轻时一样迷人。”
我并非惧怕衰老；相反，我享受这一漫长的过程。你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变得松弛、粗糙、慵懒，就像发酵后静置的面团。
莫莉下个月邀请了我们一家去索梅拉度假——十年前亚州联合协会新开辟的世外桃源，新兴的高科技不夜城。我只是想确保我再次见到她时仍然“看上去得体”。
再次见面时，我惊觉莫莉老去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全息投影的人像优化算法，她的面容憔悴，耷拉的眼角和嘴角看起来更加消极，步履也有些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