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与蒲公英(10)

震惊和恐慌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紧紧拥抱住她，眼泪几乎要瞬间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莫莉？”
“我能感觉到你充沛的爱，姐姐。可是，美丽的凯瑟琳，优雅的凯瑟琳，健康的凯瑟琳，你永远也没法理解我。”她的双手僵硬地环绕住我，我感受到她的小小的佝偻的温暖躯体在我的怀里轻微地颤抖。“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我因为幼稚的嫉妒剪掉了你引以为傲的长发。奥格瑞将这件事告诉了所有喜欢你的男孩。放学后，我的书包里塞满了字迹歪扭的纸条。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没有子宫的纳粹臭婊子’。”
“我已经在索梅拉工作了四年。这里没有现存于世上的大部分歧视，你能想象吗？因为所有的人看起来都一样，他们有着高度统一的血统和文化，甚至相似的容貌和体征。因此，躯壳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他们的思想得以真正轻盈、多元化。
“你也许想说，‘这是因为索梅拉的居民都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但是深度脑扫描技术能让我们的躯壳真正变得透明。一切贫富、美丑、残疾与健康、肤色、种族乃至性别，都被过滤了，只有思想自由地流动在硅芯片上。”

“你不能理解我，这并不怪你。我只是仇恨这具身体，我毕生追求的都是精神上的超脱，而它一直在拖累我。”
在一片黑暗中，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不必为我哭泣，凯瑟琳，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我终于将离开这些腐朽的、丑陋的、命运多舛的肌肉和骨骼了。”
10.
我做了一个梦。我行走在一片虚无的世界中，抬头看是一望无际的蜂巢孔、石墨烯和硅芯片。我的身边充满着高速流动的电子，它们带起一阵阵旋风，而我只要轻轻跃起，便能够飞得很高很高。
在无重力的飞跃中，我看到了莫莉向我走来。她并没有躯体或者任何可以称为实体的东西，但是我却能清晰地明白我看到了她。我发现我可以用眼睛直接一层一层读取她的细节。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先是看到大段大段的计算程序，然后看到了许许多多母函数与子函数的嵌套，接着看到了海量的矩阵数据、操作指令和系统时钟……最后，我看到了无数0和1的集合。它们灵动地闪烁着，好像漫天的繁星。我慢慢地将自己的注视模糊在那片闪烁的海洋中。超越一切的幸福包裹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