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与蒲公英(4)

而面团的发酵则是无比复杂的系统：糖类物质被分解转化。所转化的葡萄糖和果糖与蛋白质会发生美拉德反应而产生迷人的香味。接着是包裹馅料和烘烤，最后我将它们装在金黄色的编织筐内，放进货架。这一流程精准又美妙，我可以放空大脑而专注于我的所有感受器。气味、声音、触感，它们对我而言是如此重要。这一过程时常让我想起芙洛拉的诗歌，有一种朴素的真实感：
我们之于彼此，本就是一些知觉——眼、耳、口、鼻、手的感觉
因此，只要我还能微微触动你的感官
我就只是离开了我自己
而未曾离开你。
“很早以前就有完全自动的机器了。你放进黄油、面粉、鸡蛋或者别的什么的东西，它没过多久会给你吐出一箩筐新鲜的、一模一样的完美面包。”当第一次见到我的面包店时，莫莉如此说道。她总是擅长精准地扫人的兴。
“每一个手工烤制的面包都是不同的。气孔，颜色，香气。熟悉面包的人能够分辨出来。”
“这用机械也完全也能胜任，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智能，然后给系统预设一个随机数……”

我并不生气。我知道莫莉只是在担心，我是否能靠这项古老而简陋的技艺养活我自己。事实证明，在格罗斯特还是有一些和我一样，热爱这种朴素的真实感的人们的。
5.
但是在这个时代，像莫莉这样的人显然更有话语权，而她又是他们中的佼佼者。莫莉在卡耐基梅隆大学的计算机学院一口气读完了硕士和博士。她毕业时，我为了她特地飞到了匹兹堡。
“……自阿兰·图灵开始，我们惊异地发现思想的基底可以不是原始的碳链骨架扭曲成的混沌的有机物，而是优美、有序的0和1在晶体管阵内部的排列。这为我们指引了一条光明的道路，即我们自己可以创造简明完美的思想，而不受到易朽躯体的限制。
“因此，人工智能是我们共同的未来。”
莫莉戴着方正的博士帽，矮胖的身姿在在堆满鲜花的演讲台后显得那么不起眼，一双眼睛却比以往越发地动人——那是母亲的赠与，明亮、深邃，好像地中海氤氲的云和海水。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她走下台，接受了我激动的拥抱。
毕业后，美国最优秀的人工智能公司“深蓝”向莫莉伸出橄榄枝。“我想我完全能胜任一个全栈工程师。”莫莉给我打来电话，圆胖的脸上透着故作矜持也藏不住的欣喜，让我忍不住微笑。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她收到了我空运的核桃派和苏格兰扁面包，上面用白巧克力和草莓酱歪歪扭扭地写着“莫莉，我们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