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与蒲公英(3)

3.
莫莉从青春期开始就逐渐显露出自己的不同：她对同龄男孩、时尚杂志和烤饼集会毫无兴趣，空闲的时候整天坐在图书馆里阅读，或者泡在学校的机房学习编程语言。尽管在学校里她不太受待见，但是莫莉毫不在乎。
“你能从那帮愚蠢的男生脸上看到他们在想什么，”她这么和我说道，神色鄙夷，“漂亮女人、足球赛，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莫莉总是对新事物和新思想充满热情，以至于超过了关注自己的生活本身。她常常很晚才回家吃饭，有时甚至需要我带着盒饭去图书馆里催她回家。在昏暗的灯光中，她小小的、五官皱缩着的脸庞在那一堆书籍中显得如此神采奕奕。我想，是那个时候，我看到了能够使我相貌愚钝的妹妹获得幸福的光明道路：精神的富足。
高中毕业之后，我选择在离家最近的布里斯托读机械工程。而莫莉早早确定了对计算机科学的兴趣。在爱丁堡大学读完本科后，她决心带上所有行李远渡重洋去美国东部读硕士。而那时候，我已经决心放弃本科之后的进修，在格罗斯特专心经营一家面包店。

和莫莉一样，我在理工科上有一种直觉上的天赋。但是那些专业知识——我在大学时曾经了解过的，无数先人思想的光辉：傅里叶变换、拉格朗日方程、香农定理……这些思想的果实能够让我品尝到甘甜，但不够让我的生活饱腹。身体上实在的感觉才让我觉得真正活着。譬如去爬山、滑雪，和不同的人约会，每天早上醒来都能听到风声和鸟鸣，在午后宽阔的林荫道上走过。而英国对我来说已经是足够大的一个地方了。
4.
在大学的编程课里，我就不喜欢用高级编译器的智能语法提示或者代码补全这类的功能。我喜欢一条指令一条指令地手打，这样的过程有一种朴素的美感和成就感——我是我身体的主人，我拥有了最原始的操纵权和感受力。
烘焙面包有着和编写程序类似的美感。我的面包房里的智能化设施相当少，我几乎是一直在用手制作。每天我清晨五点起床，从老式发酵室里取出面团，掺进鸡蛋、糖和水，然后开始和面。你能感受到水化物质和水性物质在你的手里充分混合成团，蛋白质大分子充分吸水膨胀，逐渐聚集成富有弹性的胶体蛋白质。而酵母有氧呼吸产生的二氧化碳就被这些微小的面筋温柔地包裹起来，面包因此变得富有弹性、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