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与蒲公英(2)

显然，莫莉并非是愚蠢或者迟钝而分辨不出奶酪软欧和全麦吐司的区别，她只是单纯地不在意罢了，像草原上奔跑的小鹿，只看得见远处的山脉和河流。
莫莉将最后一块百香果派塞进肚子，我为她收拾行囊准备出发。“照顾好自己和爸爸。”她语重心长，仿佛我才是那个要远行去地球的另一边工作的妹妹，让人哭笑不得。我又叮嘱了她几句，包括什么物品放在了箱子里的哪个角落。最后，我陪她一起用轮椅推着父亲，在家附近的银杏街道上散了一会步。
“你真该和我一起去波士顿看看，凯瑟琳。”莫莉牵着我沾满面粉的手，“在波士顿，你几乎能在任何地方看到人工智能的影子。”
“在波士顿没有像我一样杰出的面包师。”我微笑，握紧了她的手。温暖的热量在我们之间传递。
2.
莫莉在年幼的时候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这一方面是由于她“让人觉得可怜”的外表（出自邻居太太的原话），另一方面是由于她过于尖锐的聪慧。
我们的父母都是德裔，母亲年轻时是典型的雅利安美女，父亲则有高大挺拔的身姿。他们给了我姣好的面容和金黄柔软的头发。而莫莉——她在五岁时被诊断出患有轻微的先天性激素紊乱，医生说这会影响她的第二性征和生育功能。这也解释了她的矮小、直钝和鼻梁塌陷的外表。她的眼角和嘴角在自然的状态下向下耷拉着，显示出让人不悦的消极面色。尽管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是仅仅靠这一部分无法作任何的弥补。

这样的外表给莫莉的童年带来了许多痛苦。十岁前，邻居家的男孩们还会因为她的早熟和远超同龄人的理解能力而特别注意到她，其中一个叫奥格瑞的男孩还深得她欢心。而当莫莉逐渐步入青春期时，来所不拒的阅读和观影以及身边男孩日渐转变的态度让她过早地明白，她的外表并不讨人欢喜。
而最让莫莉心碎的则是奥格瑞“完全写在脸上”的态度：每次来我们家做客时，他对莫莉总是言语敷衍，而对我则报以羞赧的目光和充满稚气的殷勤。
那年她十三岁，矮矮胖胖的身体像一截红薯，而我刚上高中，金发像瀑布一样迷人。于是，在某个充满小女孩独有的嫉妒和恶毒的夜里，莫莉偷偷用父亲的园艺剪刀将我的长发剪去了一大截。
随后家里几天都充满了女孩的尖叫和哭泣。长大后，这件事反倒成了我们之间的笑谈；而被裁去的那一束头发，则被莫莉当成某种纪念品用丝带扎了起来，放在她行李箱的隔层里，随着她的求学行程漂洋过海，去往意大利、美国、韩国甚至中东。
不可否认的是，那束头发比我自己要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