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生命(6)

黑门再次开启又关上。常青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他自己都忘记是否是道歉的话，不敢抬头。他听见自己的呼吸。 对面的人变成模糊的影子，佩戴的名牌银光刺目。那人短暂介绍几句，念叨自己之前的生活如何如何宛如仙境，着重强调交换命运后无尽的碰壁和反悔，然后带着怨恨的眼神站在6B身旁。
不断有人进来，心口前的名牌成为一颗颗烧灼的银星。脚步声，说话声，直到黑门被反锁。
“实验失败了，孩子。我们都失败了。” 他耳边的人呼吸急促，语调的抑扬顿挫带着异样。常青趔趄着后退，不料被那人狠推了一把，撞翻了身后的两把椅子。他连人带椅子重重摔在地上散落的碎玻璃里，眼镜也不知去向，只好摸索着、挣扎着坐起身。
一片混沌。
常青在恍惚中忘了圆桌是什么时候被人打碎，玻璃溅到地上和屋里人的身上。他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块碎片扎到额角，视线边缘开始流淌薄如蝉翼的红色。
“很抱歉。”他听到一个男声说，“但你毁了我们的人生。能把我之前的命运还回来吗？”
“做不到。”他的思绪立刻切换到学生应有的样子，组织出语言。“如果再次反转植入终止密码子，人体中的蛋白质合成调控信号会被打乱，正常的基因表达会被五维程度的二次反转摧毁……”

常青意识到没人在听他自说自话，于是停了下来。这不是五年前：有些人推搡着争执，有些甚至声泪俱下，有些和沉默融入一体。他闭上眼睛，听着二十多个人的指责，喧嚣逐渐融进彻底的黑色。他听见门打开，杨教授和檀的声音，之后懒得记忆，于是便忘却一切细节。
05
实验结束的那天，雁特意戴了穿着红蓝珠子的耳环。她背着包在地铁的最后一节车厢中寻觅了好一阵子，常青却始终不见人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她叹口气，心里的某个角落萦绕着满天烟火的图景。
夕阳混着墨色，在透明的车窗上均匀地涂抹出一片群青的天穹。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坐过了站，不得不再乘相反方向的列车回宿舍楼。
雁和室友共享的宿舍不大，双层床对面摆着两张书桌，上面堆着诗集和笔记本。角落里是一套厚重的太空服——那是她的父母在她考上学院的第一年送的礼物。她总喜欢在课余时间去附近的失重仓转悠，戴上鱼缸似的头盔一头扎进毫无重力的空间悬浮。荧惑没有游泳馆，孩子从小学会的游泳技巧不是在虚拟现实体验机上，就是在失重仓里。雁并不格外热爱失重仓的新鲜感，只是向往太空的广阔天地。
她的室友还没回来。雁抓起桌上的光幕眼镜架在脸上，眼前出现一组保存好的窗口，声音钻进配套的耳机。光幕眼镜比电脑和投影仪快捷，而且更适合在宿舍用，因为只有她一人才能看见预设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