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选择(6)

这时他突然咳了起来，我连忙上前摸着他的脊背，替他顺了顺气。老人脸色涨红，他缺氧了。
我执意要送他回病房，还是被他拒绝了。过了一会，他顺过了气，慢慢平静下来。
“小医生，你别担心我。我已经多活了好几十年啦，比那些留在战场上的兄弟们不知道幸运几倍。我娶了老婆，生了儿子，已经没什么遗憾啦。这几十年，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我知足啦。我连大炮都不怕，我会怕这小小的毛病吗？”
“您真的不怕吗？”
“人终有一死的，逃不过的。我老婆一年前走了，我留在这里闷的很，还拖累我儿子，我早想去陪她了，我好几次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她坐在村口的榕树下：老头子，我一人无聊得很，不来陪我吗。”又是一阵咳嗽，比上回剧烈了一些。
这次我没再顾得上阻拦，去病房叫醒了他的儿子。
两人急匆匆地跑去了医生办公室，见老人竟然自己换了把椅子，坐到了电脑前。
没顾得着这么多，我们将他搀回病房，安置妥帖，带上氧气管。
我回到办公室。呆坐良久，死亡，对有的人来说，真的没那么可怕，在他们眼里，就和一句话说完画上一个句号一样自然。也可能，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呢。想到此时，我脑中浮现了刚进科不久时抢救的老干部，那双慢慢暗淡绝望的眼睛。

“小温琪，发什么呆啊？”未见其人，便闻其声。镜哥。
只见她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护士妹妹减肥，夜宵不吃了，这归咱们了。”手上拎着一袋炸鸡块。
两人边痛斥着油炸食品带来的种种危害，边伸着爪子大快朵颐，啊~油炸食品的快乐，去他的甘油三脂和胆固醇。
一阵酣畅淋漓过后，两人抹了一嘴的油，聊着聊着就说到了14床。
我打开医生办公系统，想要回顾下病人情况，却发现14床的电子档案不见了，我盯着电脑屏幕的各个角落，仔仔细细寻找着“周新国”这个名字，可我快把显示器瞪穿了，也愣是没有。
“镜哥，14床电子档案不见了。”
“奥，14床这个床位经常会出现档案消失的，估计医院系统有bug。不过没事，他的长期医嘱还会天天执行，完全够用于晚期病人的姑息治疗了。”镜哥用纸巾擦着手上的油，淡定得很。
日子如常，每日查房。自从14床在电子系统里消失后，他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没过几天，科里来了个实习同学，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生，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镜哥一看乐了，来了个比她眼镜片还厚的。小男生战战兢兢做了自我介绍，叫陆明，是医学院的实习生。镜哥一口一个“小明明”，整天带着小男生在病房里上蹿下跳地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