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选择(5)

“是由于消化道出血后诱发了肝性脑病。具体表现是有时候昏睡，有时候又会兴奋烦躁。”
镜哥向我投来了肯定的目光。
一小时后，病人昏迷了。
现在他终于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再因为鼓鼓的肚子搞得自己坐卧难安。旁边的输液管一点点滴注着悬浮红细胞。
阳光透过窗户，洒到脸上，老人皱巴巴的皮肤像树的年轮，一圈一圈箍着他舒展开来的五官，儿子将老人的手放在胸前，看着静静躺着的父亲，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眼角渗出了两行泪。
时间静止成一幅画，我不忍打扰。
是夜，我的班头。
我在办公室回顾着每个病人的情况时，进来了一个人。那人面色蜡黄，颤颤巍巍，一手扶着墙，一手捧着肚子——正是14号床的老爷子周新国。
“周老爷子，你怎么下床走动了，快坐下，慢慢来。”我扶他坐下，看来老爷子要么清醒过来，要么进入兴奋状态。
我打算去叫他的儿子，却被一把拉住：“小医生，我偷偷走出来的，我儿子折腾了一天，现在正趴着睡着了，先别打扰他好吗？”
我应声点头。
“小医生，我的毛病是不是不太好了？”

有很多身患绝症的病人问过我，他们是不是不太好了，我大多时候会避而不答。但这次，老人好像什么都知道。
老人笑了笑：“我知道自己的毛病。从我几年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已经想开了，是我叫家里人不要给我太积极治疗。这个毛病啊，治起来痛苦，我吃这个苦，儿子也要陪着我吃苦，伺候我住院，医生也要吃苦受累，忙到最后，还是一场空。”说罢轻轻地叹息，目光看着远处。
我心里不是滋味，寒暄劝慰了几句。
“小医生别忘心里去。你知道我以前是干啥的吗？”似乎感受到我的窘迫，老爷子为了安慰我，扯到了另一个话题，“我年轻时啊，是当兵的，那时候打仗，几个兄弟就往前冲，好多人被炮炸死了，到最后，没几个人活下来。我呢，退伍后，又回到了家乡，娶到了我婆娘。真好啊，那时候年代动荡，但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笑意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对呀，我们是一个村的，一起长大，本来以为打仗失散了，是死是活都不好说啊，没想到我竟然找到了她。她在村里的地窖，躲过了战乱，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坐在村口的榕树下，在等我回来。”说到此处，笑意更深。我的眼里似乎也浮现出一棵榕树，树底下，一个纤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