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 火息(4)

守夜人们受的是什么夜？是冷夜，是无人问津的冷夜。
可以想象，当你整颗心脏都在燃烧、高擎着一根火旗顶着刮骨割肉般的冷风举步难行的时候，身边出现了一条鸿沟，这条深不见底的疏离和困惑还在恶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向你的身后撤，而你的身后是无尽光明。说得不好听，连乞丐都对此嗤之以鼻。
我想让他们对守夜人刮目相看！这个未经雕琢的守夜人冲着掌灯人喊道。
掌灯人道：让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黑夜在看着你，我的孩子；灯火在看着你，我的孩子。
“来打赌吧，掌灯人，我押上我的全部——我自己、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同事，以及我的一生。”他回答道，“我会让你、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你为何要走到这里？”掌灯人慈面微笑。
你们等着瞧、你们等着瞧，到时候千万不许惊讶，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守夜人也将会——这个守夜人就仿佛赌气一般，将笔头抵到太阳穴上，贪婪地挤进去每一个透出微弱光芒的机遇缝隙，绝对不会放弃任何零星的可能性，将争强好胜的年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屋子里灰暗得令人昏昏欲睡，但烧水的火炉烤得身子格外暖烘烘的，张文毅听着烟熏气四漫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安心地扭头透过那黏了掉色又翘了角窗花的玻璃望向外面，密雪在那根孤零零的路灯弱光中急促地扑下。
宁静笼罩了一切，张文毅慢慢睡去，窸窸窣窣的耸动声仿佛不是从天上垂落，却是于大地的骨骼缝隙中穿越而来，呼唤着他，呼喊着守夜人，用一根一根细小但尖锐的银针戳着他因长期伏案而佝偻的脊背。
“你为何再一次要走到这里？”
“总得有人来干，总得有人顶上来。”
豆火骤歇，这是每一个守夜人最害怕的事情。一片黑暗中，这个固执的守夜人猝然看到了艳红夕阳下的山坡上，大步走来一位青年，他面向垂暮低云，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拥抱住了平凡。
“他们便是这漫漫长夜里温热如昼的明灯。”掌灯人如是说，他望向那位跪地的青年，然后又转头望向张文毅，眼神是那样充满压迫，仿佛千斤顶负在肩头。张文毅也望向那位青年，青年的身体碎裂，从中向四周射出温柔、不炫目的光芒，然后化作一团焰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