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二）(4)

”
那从空中坠落的一瞬，好像也不过一秒钟，老空军常说的，在触地之前，那最后一秒，你会看到你这一辈子最忘不掉的画面。一辈子，都凝结成了那一秒，他看见慕容黎站在那等他，看见慕容黎朝他笑，那一辈子最好的画面，就这么凝结成眼前这一秒，他说值得，一辈子都在那了，怎么会不值得，可转眼又想，不值得，就一秒钟，太短，不够。
大队长再没收到来自执明的回音，地上那架坠落的513身上烧起了大火，烧坏了那张照片，再轰的一下，浓烟滚滚，什么都寻不见，只剩下一地残骸。
慕容黎收到执明最后的消息，是在空军营里的太太被安排撤离的时候，师娘想带他走，他犟着，不愿意，执明说好在这等他，就在这等，走了怕他找不见，最后师娘打算叫来几个兵绑他走，可兵荒马乱，兵也赶着逃去了，好不容易把他带到了安排撤离的车子里，在清点人员的时候被主事官赶了下来，说是没有眷属证不让上，慕容黎早猜到这样的结果，笑着拜别师娘，回家去等他的执明回来。
很快敌军就入了城，随着敌军一块儿来的，有师娘从新的驻地悄悄发来的电报，慕容黎看见电报上的字，似是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寥寥几字，慕容黎光是消化它就用了半晌，眼泪砸在桌案上他看不见，只晓得那个人他没回来，死在了战场上。慕容黎想去找他，一路顺着敌军打过来的方向走，遍地饿殍，耳边全是难民的哭喊，他抓起人就问，可有见到哪里有飞机遗骸，上面漆着513，哪里有人愿意理他，能逃到都逃了，不愿多作停留，“慕容！”身后有人叫他，他回头去看，见是毓骁，他记得毓骁，同执明一起上前线去的，毓骁穿了一身西装，从小轿车上下来的，身上早脱去了军装，不告诉旁人，都没人会晓得他曾经当过兵，慕容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毓骁面前，抓起毓骁的手就问：“执明在哪？”他眼眶哭的发红，也不晓得找执明的这几个日夜流了多少眼泪，面容比执明在时瘦了好几圈，本就白的泛光的皮肤这回全无血色，一身素白的袍子沾了不晓得多少泥灰，嘴唇也干裂开来，见毓骁不回应，他又问：

“执明在哪！”
毓骁沉默了片刻，拉着慕容黎上了车，“我带你去。”慕容黎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毓骁也不知该安慰些什么，他没直接把慕容黎带到执明在的地方，而是先带他去宾馆，叫他梳洗整理一下，不然去了可能也见不着，慕容黎迫切想要见到执明的心情叫他温顺听话的做完了毓骁交代的事，他被带去了敌军的战利展，513停在那片荒原上，周围还是一圈烧焦的黑灰，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却已经长出了些许嫩草，他想凑近些，四周被红绸围住，不再让围观的人上前，地上摆着执明的证件，机舱里还糊着执明的血肉，慕容黎的眼泪险些要流了出来，肩膀一下子被毓骁攥住，毓骁的身体挡开他和驻守的官兵，小声朝他说，“慕容，你不能哭，来这看展览的都是敌军一派，你若是哭了，怕是要被当乱党抓去。听我的，你不能哭。”慕容黎牙咬得紧紧的，一把推开毓骁，冲着那架破的不成形的513骂，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