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二）(2)

执明就在慕容黎的目送下，驾驶着他的513从慕容黎身边飞走了，第五大队的战机在空中整齐地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慕容黎抬头看着，不觉得太阳刺眼，在那日头下站了一整天，脑中想着的，是执明临了同他说的话，等我回来了，你就站在这接我，做我的导航塔。他想起执明还在身边时，带他来机场看他练飞，执明说，你做我的导航塔，我在天上飞，不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慕容黎只回了他一抹浅笑，心里想着，自己不会乱跑，就在原地等他回来。
一时间战火烧的到处都是，慕容黎在家的时候都能听到城外的炮声，心揪在一起，总睡不着，夜里闲着，总被师娘叫去打牌，有事情忙着，心里好像也轻松了不少。执明这会儿和战友在临时基地里写信，厚厚的一本笔记本，一不小心就变得满满当当，不出任务的时候，就掏出慕容黎的照片来看看，嘴咧到耳后根，室友笑他痴，他白人家一眼，说你不懂，转而继续看照片，一边看一边仔细擦上头落的灰，看完了，就揣回左胸口袋，贴在心口，就觉得身上热乎乎的，干什么都有劲儿，写信的时候，开头总是阿黎，结尾总是想你，中间填上一堆流水账，闲了就想几句文邹邹的诗往上写，每回出任务前都要写遗书，交给大队长，队长再往上交，所有的人都在写，执明坐在桌前，旁边的煤油灯忽明忽暗，闪得他心口闷闷的，提笔刚写下阿黎两个字，笔又扔下了，从前他总没有顾虑，现在有了阿黎，做什么都怕得要死，他想着阿黎在家等他回去，他想着阿黎吹的小调好听极了，想着阿黎在笑，不愿看他哭，遗书也不愿写，踌躇了好久，第六大队一个师弟走了进来，问他写好没有，那师弟叫毓骁，他认识毓骁，也是因为阿黎带来的小字条儿，说来也巧，字条的前半句诗，不是执明写上去的，他在床上翻到字条的时候，这诗就在上头了，只写了一句，因缘负伤共床枕，执明随手扔了那字条，自己接着重写，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度此生。

毓骁以为能等来个姑娘，没成想是个男子，闹了好一阵笑话，反倒和执明成了兄弟，第五大队这回奉命掩护国军撤退，他们第六大队跟着国军一块儿撤，遗书由第六大队带着。这回毓骁来问他写没写好，执明抬眼看他，干脆把笔一丢，“写什么写，我一定会回去，还有啊，我绝不交接！”毓骁朝他翻了个白眼，“知道他在等你回去，放心吧，我不跟你抢。”执明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着床，叫毓骁坐到他旁边来，空气变得凝重，“这仗赢不了，我回不回得去还真是个大问题，”说着转头看向毓骁，“你先回去了，替我照顾好他，我回来见他过得不好，决不放过你。”他示意毓骁伸出手同他击掌为誓，叫毓骁一定答应他，末了用肩膀撞了撞毓骁的肩，赶他出去，“出去等着，老子写家书呢！”
第六大队护送国军撤退刚走，第五大队还陷在战场上逃不开，他们要把敌军往另一个方向引，满地都是枪弹落下的痕迹，从天上往地下看，一片焦黑，他们的尾巴被敌人的飞机咬得死死的，怎么躲都躲不掉，几个队员的飞机被打了下来，轰隆一声落在地上，烧焦一片，可里头的队员还活着，卡在飞机上出不来，身上被子弹打了个对穿，却还奄着一口气，在无线电里喊，“队长，我痛，好痛。”执明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弄花了他的眼，耳边是战友在冲他诉苦，他似乎在天上能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仰着头满脸是血的冲他喊，快给我个解脱，实在太痛，太痛！他哽着喉咙，按下了发射键，子弹轰的一下打在那架损毁的战机上，瞬间炸出一团火花，无线电就再没传来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