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归乡(4)

明明没喝酒，李婆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抽动一下肩膀后缩成一团，人顿时又短了一截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的魂就像活着时候那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她忘记了很多，她说当家的不知啥时候出门了找不到他，而她又要去村那边借缝纫机回来的晚。”
咳嗽几声，李婆婆继续说：“她让我去转告你爹一声，家里的锅前些天坏了，去城里进货的时候管那地摊上买一口新的回来。刚巧不巧家里没有刚好适合给你换的衣服，于是她又请我上各家去借了点钱，趁时间还够去买块白布料，隔些日子你就要回来了，她可得赶快的缝才能赶上那中元节。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了。现在你家里就剩下你爹一个老头子处理剩下的事，他本来还算是个健谈的人，如今两次打击也让他活了个哑巴”
男人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是个懂事的娃，但他的感情在城市之中被一点点的磨掉了。和他一起做工的老阿妈说，城里人母亲节会给自己的娘买些小小的礼物
他知道娘不会要，比起很容易满足的爹，娘希望自己能够找个城市婆娘，然后也当一个城市人过日子。他知道娘也来城市住，在他小时候娘就经常把他抱在大腿上，给他讲城市的故事，讲会像水车一样转的大摩天轮，讲只要按一下按钮就可以嗡嗡启动的玩具车

小时候他一直相信娘是以前去过城市见过世面的人，直到那年十八走出去之前，娘才在临走前拽住他的手告诉他其实自己从没出去过，那些内容都是她的娘从城市赶集买回给她的漫画上看到的……
“……然后和你一起吃顿饭，去看看你的公婆”
李婆婆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但是他已经听不见了，他感觉胸口闷得慌，喘不过气
叮铃铃……叮铃铃……远处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音，大黄抬起耷拉的脑袋打了个喷嚏
那是一起出巡的穿着奇装异服，他们扮作鬼怪模样，远远的看去领头的身穿一袭白衣，手里是一口做工精良的盒子，身边一大群孩子围着，点着灯跟随他们一起走。孩子们大概是见完了祖先开始绕村子走动了，而那些“妖怪”则一定是村里的什么人今年丰收阔绰了，才能请来这样的排场
随着碰撞声在耳边响起第三次，他突然的想起来了什么
“娘和我说过……”他张嘴，声音不像自己，进城第一年那老阿妈总是说他的声音土里土气，以后自己闯荡会被二流子盯上讹钱，所以他跟着阿妈学城里口音：“她说她想去城里生活，想去抱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