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7)

需要治病的人多得让医院都住不下，只好用空闲的第一师范作为第二个医院，其实算不上医院，医生根本忙不过来，只是把受伤的人送到这里照顾。将教室里的桌子拼凑起来，铺上破旧的被褥。范晓整日穿着护士服，从一个教室来到另一个教室。谁能想到以前给予她快乐的学校，现在变成了她从那以后绝不会提起的记忆。
战时缺医少药是常事，生了病，受了伤，只能躺在薄薄的被褥里。白日里，范晓和其他的姐妹们只能为病人简单地处理伤口，若有人将被子踢开，她们又去把被子盖好，病人要喝水，就倒水给他们喝，吐痰了，就拿一个痰盂来。白天还好，可是到了晚上，病人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疼得不停地呻吟，就像是在放一张永远不会停下的唱片，唱片里只有悲伤。明天一早醒来，看见病人不动了，走近一看，死了。不久后，空出的床位就会重新躺下一个新的病人。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个下午，范晓脱下护士服，换上好看的衣服，走在街上，偶尔还可以看见几个做生意的小贩。范晓觉得这世界都是灰的，连自己都是灰色的。正好有一个瘦而且矮的妇女在卖花花绿绿的围巾，灰色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点鲜艳，但口袋里的钱不允许她有什么奢望，她只是看着。天空中又时不时有飞机飞过，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不远处响起爆炸声，范晓被震得脑袋嗡嗡响。人流窜动起来，范晓跟随人流，奔向防空洞。数不清有多少人挤进这个防空洞里，人贴着人，每个人都成了夹心饼干。

范晓被挤到墙边，脊背贴近冰冷的墙。她被挤压的有些缓不过气，空气中又混合着灰尘，汗水，不知道是谁受伤了，空气中还有一股血腥味。她把帽子遮下来一点，整个人就像正在被榨汁的甘蔗。
“谢谢。”范晓看着眼前一个穿风衣的男人说，男人挡在她的前面，为她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没事，你还是那么客气。”男人转过头说。
那一刹那，范晓竟有一些不知所措，面向她的那张脸，显然饱受风霜，但脸的轮廓，那双眼睛骗不了人，“王书寒。”范晓几乎脱口而出了。
“怎么，我不能出现在这？”
“不是，不是，你不是去当兵了吗？”范晓连忙解释说。
“说来话长，出去再说。”
四
范晓领着王书寒回到第一师范，换上护士服，在王书寒面前转了一圈，“合身吧。”
“是挺修身的，白色也很适合你。”
“如果没有战争，或许我还是会选择当个医疗工作者，最好是当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