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6)

三
战争马上就打起来，先是军阀和军阀打，然后又是抗日。书是读不了了，物价飞涨，城外是源源不绝的逃难的人，城内的街道散落着乞讨的人。第一师范组织迁校，准备迁到南方去。正好医院需要招护工，民国政府需要防空员。不想再读书，又想养活自己的，都可以报名，既然对读书不再有兴趣，又要活下去，所以范晓报名参加了医院的护工。
离别之际，范晓和李悠悠握住彼此的手，两人正打算说些什么。一阵轰鸣声从天空驶过，轰隆隆的，紧接着是防空警报响起，这世界马上又是兵荒马乱。李悠悠穿了件红色的棉袄，头发干脆扎了个马尾辫，脸颊被冷风吹得冰凉，她恨恨地说:“打仗，打仗，不是和这个打，就是和那个打，打个没完没了，还让人怎么活。”骂着，骂着，眼圈就红了。
“悠悠，你别骂了，再骂也没什么用。”
“你呀你，怎么会想着留下来，日本人马上就会打过来，你留下来干嘛。”

“我没有什么去处，也没有读书的志气，在这有份差事也饿不死。不过，你都要逃难了，怎么还穿着一件红棉袄，是怕天上的飞机看不见吗？”范晓打趣道。
“要炸就炸吧，炸死了一了百了。我要到南方了，你一个人在这乱世要照顾好自己。”
“我和你一样，死了一了百了。这乱世谁不是生死由命。”
“给，”李悠悠把身上的红棉袄脱下来，递到范晓手里。“这么冷的天，穿得那么少，不被炸死，也被冻死。”
听到李悠悠这样说，范晓才发觉自己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就跑出来了，笑着说:“我不要，你这个红棉袄太显眼，上面的飞机看得清清楚楚。”
“让你穿，你就穿，以后我们顾不着，那就顾眼下。”李悠悠不由分说，就把棉袄往范晓怀中使劲一塞，转身坐上车子，抹着眼泪离开了。
范晓抱着红棉袄在街上走，一边走，一边流眼泪，留下的眼泪马上就被冷风吹干，脸上只剩干干的泪痕，范晓觉得脸上好像结了一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