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十四章(7)

若是拖到弃寒死讯西传，便为时晚矣。”
“你的意思就是说，让我奉弃寒为牺牲，换我伏跪于你们的脚下。”辞雪冷笑，“我一条贱命，还用求晚死上一时半刻吗？”她大为不耐烦，收了仄昀钊道，“你若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回你的朝廷领赏，便立时将我杀了。若还想假仁假义，便速速将我放了，别在这儿废话连篇。杀我放我，你快些做决断。”
容忻知道一时劝不动她，自然只能先放她离开。她走过他的身边，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他在那一瞬很想追上去抱住她，留住她，可是他知道，从他送出那封休书的一刻，他便终此一生，都无法迈出这一步了。
辞雪走在路上，浑身上下都有些抖，不明白自己为何下不了手。他薄情寡义，分别之时尚能浓情蜜意，转眼间便三言两语将过往的一切归为一场应及时而止的谬误，甚至连当面交代都不肯，她却下不了手杀他。可是，一切就真的是他的错吗？当年容懔和镇远公是已知晓了她的身份才同意了婚事，她是引他入陷阱的诱饵，是要他引颈而亡的刀刃。她被利用，当做设计他的工具，她的婚姻，本身就是养大她的人，做给她丈夫的局。所以他真的错了吗，说穿了，他只是放弃了去上当。如果一定说是谁错了，错得不是及时抽身的容忻，错得是她的身上，有着屈南氏的血脉。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这样想着，仿佛这些话已在心中默念了千万次。她恨自己竟一直在为他找着借口，恨自己时至今日，竟仍是奢望，他不在黑暗的深渊。她行走的路边便是一片深潭，前些日子连日落雨，潭水暴涨，上游远处的瀑布隆隆咆哮着向前。

她恨极了自己，忽然疯跑着奔向那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跃纵入其中，随行诸人皆不曾料到申主会突然间寻死，一时懵然，待到想起去救时，已见一团黑影倏而不知从深黑的夜色中哪一处蹿出，追着申主而去，也纵身跳入潭水中。
容忻本来只是想确保她安然离开，他手虽废了，但功夫仍在，习武多年，只要他不想，绝不怕她会发现。这变故他始料不及，更是比凌迟还令他疼痛。他一臂无力，带辞雪游上岸并不容易，更因为辞雪求死心切，根本不肯接受他的援手，二人几乎是在水中经历了一场搏斗，容忻才好不容易勉强用尽了自己所能用之物，将辞雪绑缚在自己身上拖上了岸。他其实几乎气竭，却在将辞雪按在岸上的一刻狠狠攥住辞雪的衣领，歇斯底里地问她：“对我手下留情就让你这么恨你自己！恨不得去死！恨不得去死吗！”
“是！”两个人眼中倒映着彼此狼狈的倒影，辞雪呛咳一声，泪如雨下抻直了脖子嘶吼着，“是！我恨死我自己了！我恨我这么没用，根本就不配活着！我就是这么恨！”
容忻心上被血淋淋地抽上了两鞭，手握在辞雪的领口上颤抖着青筋暴起，眼泪和着冰冷的潭水不断地往下砸。他难耐地抽气，被吞咽入腹的哭泣噎得不住后仰。他拔出辞雪腰间的仄昀钊，将连接在二人之间的衣带斩断，拖着辞雪起身，将仄昀钊的剑柄塞入她的手中，拉扯着剑刃抵上自己的胸膛：“这么恨就杀了我啊！杀了我！”他也是同辞雪一般嘶吼着，边嘶吼边将胸膛向前一送，几乎便要直接将仄昀钊贯入。辞雪尖叫声如恶鬼，仄昀钊飞出的一瞬丢了仄昀钊的手径直掼上容忻的脸。容忻被这一耳光打得头晕目眩，口中都有了血腥味，心上却觉得好过了许多。这一耳光也像是抽尽了辞雪的力气，满脸的泪，木然瘫坐在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