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明】鲛梦(9)

贺兰安只修习了焚影圣诀，并不懂明尊圣法渡化阴阳的功法，可在这岛上依旧感受到了彻骨的悚然与孤寂。他抬头望去，诡异的红月就像一只流着血的眼，伏在漆黑不可名状的海幕之上，凝视着这座无人的岛屿，兀自哭泣。
“这里好静。”
这岛上确实一片死寂，不止是没有活物，哪怕是风动草叶的声响都被吸入了黑暗里，沈沧走着，用竹棍在滩上挑起一波泥沙，才听得些许水波的拍打声。
贺兰安顺着水声向海边一瞥，那景象使他陡然紧张起来，更出不了声，一手抽刀防备，一手有些发颤地拉过沈沧写道：
海上有异。
那是一个身着青麻长衣的女子，底衬如月色般赤红，肤色是死人般的灰白，长发披散在肩头，遮掩了大部分面孔。
贺兰安难以向沈沧叙说这女子周身散发哀绝之情，但只消一眼，所有悲戚无望的情绪便如同空心拦木一般自心海底里破浪浮上，仿佛已然置身绝境，无路可逃，无处可躲，所有思绪紊乱如麻，纠缠着把他拖入噩梦里。
“别怕，我在。”
贺兰安无法自控地颤抖，却也在这一瞬感受到自沈沧的掌心传来坚实安定的力量，这时看不见或许倒是最好的防御，但沈沧大约也能感受到那股怨气，扯下眼前已经受了潮的绷带，向前一步跨进海里去，挡在贺兰安身前，直面着那女子与他周身成百上千的冤魂，蓄力一掌击入海面，龙啸之声撼动天地。

游荡的魂灵受了惊扰，四散逃窜，在两人耳边惊叫尖啸着，像寒冬时节最凌厉的刑风，阴冷又暴虐。
怨气如蛆虫硬生生钻进贺兰安的脑海，散失的记忆在极度的恶寒与混沌中浮现，那一夜匆忙逃脱追杀后跳上了停靠在岸边的船队，受了重伤再无力自保，也不敢叫人发现，像只不安的野猫蜷缩着躲起来，浑浑噩噩地藏在船舱里，直到再次倾覆落入怒涛狂海里。
他挣扎着下坠，又被苦咸的浪涛灌了满口，一次次拍入水底，胸腔炸裂般地痛，伤口浸泡在海里犹如被生生撕裂开，血流如注，浑身冰冷，刺骨的风雨瓢泼而下，冻结了四肢，抽搐着被禁锢，再无法动弹。
他还不能……至少……至少现在还不能……
贺兰安强忍着断绝眼前横飞闪过的回忆，使自己不被这怨灵所蛊惑，但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朝着海潮尽头最晦暗不清的深渊走去。
沈沧也拉不住他，贺兰安感觉身体一如落入海中时冰冷发寒，逐渐僵硬不受摆布，直到半身都淹没在海里，忽然踩在一块浅礁上，失了平衡，跌入水中，自在海边醒来后一直贴身带着的那颗鲛珠从衣囊中滚落出来，浸入犹如沾满血污的黑红海水里，透着盈盈的幽光。